天狗吃月餅

中秋節晚上，滿月給村莊撒下一地碎銀。

老田做好晚飯，把極度虛弱的女人從里屋床上扶進院子。老田女人已是胃癌晚期，去日不多了。盡管花光了家里所有積蓄，可為了不留遺憾，老田還是狠狠心賣掉半袋苞谷，買了兩包月餅。

老田將女人放在院里的竹椅上，回身去堂屋抽屜取月餅，突然發現月餅少了一包。

“還有一包月餅呢？是誰吃的？”老田的話立馬冒著火星，還沒等人應，他就一把將衛星從院子里揪出來，“兔崽子，是不是你？”

“不……不……不是。”衛星偷眼望爹，懦懦地應。

“不是你，還能有誰？五六歲了，一點事兒不懂！”老田伸手揪著衛星的耳朵，一腳踢向衛星的腿彎兒，“跪下！日娘的，晚吃一天就等不急了？”

娘的耳朵有點聾，看到衛星挨打，使勁翹著頭，把身子扭向男人：“你又弄啥？大過節的還讓人活不？”衛星娘攢著勁兒吼，月亮似乎被她的嘆氣聲嚇著了，一下子鉆進云層里。

“這么小就知道偷東西，剛買的月餅被他偷吃了一包，這樣長大了還得了？你可不能護犢子！”老田說著抽出笤帚又要朝衛星屁股上抽。

“月餅是我吃的！”衛星娘一聽明白連忙揮停老田手里的笤帚。

“噢——就是給你買的，你不吃誰吃？”老田一聽樂了，他仰頭望望天，月亮又從云層里鉆了出來，他朝衛星叫一聲：“起來吧，就剩這一包了，你娘身子弱，讓你娘多吃點。”

衛星拿起月餅卻沒朝嘴里填，他覺著娘的話有假，他未見娘吃過獨食。他想，娘的話可能是給自己打的掩護。

“娘，那塊月餅真是你吃的？”衛星撲閃著雙眼，疑惑地望著娘。

“是啊！娘最近嘴寡，就想吃點改味的，你這孩子，娘吃塊月餅就不行嗎？”娘忽然生氣了。

“娘，你說你是哪一天吃的？”

“我是……”娘使勁地想了想，“前天晚上吃的。”

“不對，前天是十三，不逢集，我爹是昨天逢集才買的，娘，你騙人！”衛星一揭穿娘的謊言，娘想搶白時，爹又揪起了衛星的耳朵：“原來還是你這個兔崽子！撒個謊又找個墊背的！”

“撲通”一聲，沒等爹用腳踹他，衛星自己跪下了：“爹，娘，對不起，本來我想等到今天晚上一起吃，可昨天我聞著月餅香就沒有忍得住！”

娘立時懵了，月亮懵倒在云懷里，地上的碎銀看不見了。娘挺了挺身子：“你說是你吃的，娘問你，月餅在哪個抽屜里放著？”

“在……”衛星使勁想了想，“在……在中間那個抽屜里。”

“中間的抽屜里是我的草藥，月餅在最東頭的那個抽屜里，你在編瞎話！”衛星的瞎話讓娘感到很溫暖，她一把將衛星摟在懷里。

老田更疑惑了：“你沒吃，他沒吃，這……那到底是誰吃的呢？”望著他娘倆兒，老田眼一翻，“啥意思，這不合著說是我吃的嗎？我一個大老爺們兒能跟你娘倆兒搶食吃？”老田的火終于著了。

娘連忙干咳一聲，笑了。月亮從云層里又撒著歡兒跑出來，借著月光，娘使勁剜老田一眼：“你爺倆兒真笨，我知道了！”

“誰？”衛星和爹急急地問。

“天狗！”娘斬釘截鐵地說。

“天狗？”衛星有些害怕了，“娘，你見天狗了？”

“見了！昨天晚上不是天陰嗎？天狗餓了，沒有找到月亮，就跑到咱家把月餅偷吃了。”

“哦，我說昨天半夜咋聽到門響呢。”

娘笑笑忙把月餅包拆開：“你爺倆兒快點吃，再不吃完，天狗又該來了！”

到月底，衛星也沒有見著天狗，娘臨死時對衛星說，娘去逮天狗了。

娘要下葬了，盡管衛星還小，但不能壞了規矩，他要在旁人的幫助下扛彩幡摔橈盆，彩幡扎好了，老田去找那只和面的陶盆。老田揭開鍋蓋，一只陶盆倒扣在鍋里，衛星取出陶盆，盆下一個頭巾扎的包裹，那是娘的頭巾，衛星一解開，卻是一包月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