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張照片好眼熟啊?”在他產生疑惑的那一秒,2010年度中國攝影界十大新聞第六條誕生了。
鎮江缺少重磅人物,鎮江是個人微言輕的城市。鎮江也有自己的精英,但精英的高度就像鎮江境內的山巒,嚴格地講,都是丘陵。丘陵是沒什么話語權的,有時輪到丘陵發言,嗓門也是低低的,沒幾個人聽到。但,這種情況,在2010年,由于一張照片,臨時性得到改觀。
這和這個看照片看出疑問的男人有關。這張照片來頭很大,是2010年全國影展的金獎作品。別人的好作品,他習慣找來欣賞、研究。他是喜歡攝影的人,他的書桌上擺滿了攝影畫冊,也不擺齊整,亂七八糟堆成幾堆,硬是將一張桌面切割成了高山峽谷。
可是,這張叫《明天的現實》的金獎作品,怎么看都是似曾相識,看過,肯定看過,立即查找,還真的查到了。全國影展,金獎,居然是抄襲!他看不下去了,他討厭這種惡劣作風,他要發言了。
這個發言者,他的QQ形像是一只虎頭,他的QQ網名更厲害,叫“王者歸來”。他曾經是“王者”么?難道他曾經退出山林了?如今,他要以怎樣的姿態重新“歸來”?在我們面對這個網名做出種種游戲般的猜測時,他忙于舉證、分析,他的揭露在中國攝影界引發了一場地震。來自鎮江的發言,罕見地以激憤和理性的雙重調性,讓無數攝影人豎起了耳朵。
鎮江的低矮丘陵,在那段時間海拔變高了。
很快,中國攝影家協會宣布,2010年全國影展金獎作品《明天的現實》涉嫌抄襲,被剝奪獲獎資格。這次金獎抄襲門也成為當年度中國攝影界的十大新聞之一。
而他的朋友,則將這件事戲稱為“老虎打假”。
打假的那一陣,老虎是新聞人物,出鏡率高了,點擊率多了,書桌上那只電話時不時就響起來,一接,對方就操著普通話說,能否接受采訪?
但這件事在鎮江幾乎沒什么回波。鎮江崇尚的氣質大約是寧靜而致遠,不喜歡煩神,也不喜歡尖銳、帶火的嚴肅話題。鎮江追求的是娛樂精神,是玩,是圈兒里的互粉和沙龍里的互展。在打假的那段日子里,愛攝影的老虎其實很想和朋友們說說話。說什么?說他的感覺。金獎抄襲門帶給大家的思考很多很多,但這個打假人,他的思考歸納起來就一句話:“創作不能這么輕松!”創作是有氧運動,創作是很累的一件事,這次受到制裁的抄襲者,就是因為不想流汗就想收獲,才去破壞攝影創作的底線。他想問問自己,也問問他的朋友,我們要不要增加一點攝影創作的疲勞度呢?攝影要讓人覺得累、覺得苦,才有出路,才能出彩。話語權、形象、地位、嗓門大小,其實都和勞動付出有關。可是,可是,在寧靜致遠外加愛玩深沉的城市,他的感覺和發問,終于忘記說了。
城市的風格和情趣影響著每個人。老虎也逃不出這個規律。要說,其實他是一只安分守己的籠中虎,不是叢林虎,他沒那么野性,也沒那么挑釁,要是誰有那種印象,一定是誤讀了他,或高估了他。
他正在步入一種有規律的生活中。上午業務,下午游泳,晚上看看港臺新聞,或者打打撲克。有時,他會失蹤一段時間,然后給朋友們打電話,快來啊,喝茶,順便看看我的照片。照片上有割青稞的藏女、有盤繞于峭壁上的公路,牦牛在逆光中啃著逆光中的草,而即使是夜幕也不能遮擋梅里雪山的銀輝……看著這些照片,朋友們就知道,他從藏地歸來了。他不止一次地消失,出現在他照片里的景物也越來越遠,比如吳哥窟那些布滿綠苔的佛像,比如東非大草原壯闊的動物遷徙,比如肯尼亞持長矛狩獵的馬賽人,還有迪拜城那些具有魔幻意味的建筑與植物。
中東,好像不是十分太平無事的地區,一些積怨悠久、惡語相向的國家,僅靠一些鐵絲網、山谷與河流保持著脆弱的距離。擦槍走火在那兒是常事。一般人旅行會躲著這個地區,而他說,喜歡中東,然后就背上包到那兒自由行去了。約旦有死海,以色列有哭墻,埃及有三角形的巨大陵墓,當然,這些國家都有一些現代史上著名的戰爭據點,不知他會不會自由地跑到那些地方去撿坦克履帶或飛機的斷翅,那才叫刺激、挑戰,那才像只虎。剛剛接到他的電話,提到了埃及的金字塔。塔下那些深邃的暗道,看來他是走過了。暗道中飄浮著許多世紀前的幽靈,他有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