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

周婆是讓每任校長都感到頭痛的人。

那日中午，很毒的太陽。譚校長緩緩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欣賞著花草樹木，就像將軍檢閱著士兵。他臉上蕩漾著自豪感。

自從他任校長后，校園環境越來越美，校內草坪成片，花壇處處，棕櫚搖綠，柏樹聳翠。

突然，他皺起了眉頭。他看到前面花壇里和草坪上曬滿了破爛。細瞧，有作業本，有舊書，有試卷，有爛報紙，白晃晃一片，還散發著霉味。

準是周婆干的！周婆70多歲，在學校里住久了，感覺學校里的一磚一石、一草一木都是屬于她的家產。看到外面拾荒老頭來撿廢紙，她會破口大罵：“你是哪里來的野狗？你有什么資格來撿學校的東西！”

準是周婆干的！一次，一個住校女教師在校內草坪里拔野斑菜做餃子餡，周婆看見后急忙走過去，眼睛瞪得老大，就像抓住小偷一樣，問：“你在干什么？”那女教師很尷尬，氣憤地說：“我在挖黃金呢！”

準是周婆干的！哪怕見到人家給一棵開花的桃樹拍照，周婆也會盯住他不放，生怕他會把桃樹挖走一樣。

譚校長心想，沒有誰比周婆更自私，更貪心，死要活要了。學校里誰不知道周婆！

果然是周婆。譚校長氣不打一處來，說：“我說過多少次了，要大家愛護校園環境，你就是聽不進去。這是校園，不是垃圾場！”

周婆苦著臉說：“我實在是迫不得已。我丈夫原來是學校教師，前幾年因腦溢血過世了。幾個兒女都沒有工作，我僅靠少量撫恤金維持生計，沒辦法才……”

“別說了，我知道。但你要注意影響！”譚校長一臉的不耐煩。

周婆連說：“謝謝校長關照，下不為例。”

話雖這么說，但周婆有幾回又在綠化帶內曬紙，還曬其他破爛。譚校長同周婆吵過幾次，見她屢教不改，也只好睜只眼閉只眼了。

一天上午，周婆又在綠化帶內曬霉爛的舊試卷、爛報紙，正好被前來考察的上級領導看見了。領導當場就批評了譚校長，說校園環境臟亂差，該好好整治！

譚校長忍無可忍，再次找到周婆，勸她不要在校內曬紙，給學校丟臉。

周婆苦著臉，說自己實在窮得沒法子可想。

于是，譚校長許諾將學校每個班賣廢紙和飲料瓶的錢都捐給周婆，只要她不在校內曬紙就行。

從此，周婆很少曬紙。校園環境越來越干凈，越來越優美了。不到兩年光景，校園內又相繼建起了新教學樓、實驗樓和教工宿舍。譚校長甭提多開心啦。

不過，不久譚校長便被免職了，因為新建的教學樓出現多處裂縫。很顯然，譚校長以校建為名，收取了工頭的賄賂，工頭偷工減料導致工程出現嚴重的質量問題。

新校長上任了，同樣重視校園環境，恨不得把學校建得像皇宮一樣氣派，但這不關周婆什么事。周婆又在校內撿廢紙，曬廢紙了。

一日上午，陽光燦爛，周婆把一袋發霉的舊報紙、試卷、作業本鋪曬在一處花壇前的水泥地上。

這時，新校長走了過來，嚷道：“老人家，別弄臟花壇！看您大把年紀，怎么還想不開？別死要活要了，到時一閉眼什么都沒有……”

周婆說：“那是那是，我這就把紙張收走！”

新校長剛走幾步，周婆便喃喃自語：“不曉得誰死貪活貪！”

忽然，新校長走了回來，質問道：“老人家，您在說誰呀？”

周婆一愣，忙賠笑臉，說：“我在說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