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我愛你”

經常看到這樣的新聞：帥哥租下街頭大屏幕播放求愛視頻；美女在畢業典禮上向學弟求婚……盡管版本不同，結局卻總是“喜大普奔”。可是，十多年前，當我第一次聽到示愛故事，并以“十動然拒”的劇情收尾，不僅震驚，還非常傷感。

那時，我剛上初中，嘴上才長出一點茸毛。周末和小伙伴們在家玩牌，一個男孩瞟了眼電視，突然學著劇中人大喊：“丸子，我愛你！”他好像窺探到什么秘密，一臉興奮，“天吶，那個女的說‘丸子，我愛你’！”

太刺激了！小地方長大的我們，何曾見過如此開放的女孩？被他這么一喊，我們停下手里的牌局，看起電視來，仿佛我們就是那個丸子。

那是個長發、大眼、深酒窩的女孩，站在東京街頭，笑起來陽光燦爛，齒若編貝。她善于搞惡作劇，用腳敲敲路邊的垃圾桶，一腳飛踹過去，再一蹦一跳地跑開。沒錯，她就是赤名莉香。正是她激發了我對愛情最初的想象，她的啟蒙，猶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及時雨。

整個學期我都迷失在《東京愛情故事》里。電視臺每天中午播兩集，一放學，我就風一樣跑回家，為了趕在片頭曲結束前坐到電視機面前。午休也犧牲了，直到快上課才走。來不及便一路狂奔，氣喘吁吁地趕到教室。我媽見我一天到晚奔來突去，喝道：“鬼跟你攆來了嗎，跑啥子跑！”

估計電視臺也曉得我跑得辛苦，更深知看一遍意猶未盡，所以暑假到來的時候，開始每天6集連播。好大的福利！不用跑來跑去，還可以舒舒服服地邊吃冰棍邊看，簡直太仁慈了！今天，那些仁慈的電視臺都成了行業巨頭，真是善有善報。

起初我一個人在家看，后來小伙伴加入進來，觀影團不斷壯大。有人討厭丸子的優柔寡斷，有人喜歡三上的風流倜儻，有人痛恨里美的無恥悶騷，但是，沒有一個人不喜歡莉香，多么活潑可愛、善解人意啊，她就是女神的化身！

有段時間，小鎮女孩走路的姿勢都變了，開始連蹦帶跳；早戀的女生也學會了莉香的俏皮話，“如果你吊在懸崖上，我會一腳踹你下去”；叛逆的男生在球服上小心翼翼地寫下“赤名リカ”；大一點的學生，高考的志愿是日語系；而我，一直想學會那首主題歌，但永遠只會瞎哼一句：“莫哭了那娃，it’s 馬和騾，媽媽（仆等はいつまでも見知らぬ二人のまま）。”

我們集體沉浸在一種甜蜜之中。但是，每當結局來臨，所有人都傷感無比。好想替丸子發個短信，追回莉香，可那時還沒有手機。有人怒斥：太蠢了！為什么不選擇莉香？這個問題也困擾了我好久。那時太小，沒嘗過愛情，更不懂得什么開放式結局、缺憾之美，只知道男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最完美。

許多年后，我在網上發現日語版的《東京愛情故事》，像他鄉遇故交，溫暖又歡喜，立即下載來重溫。某一集，夜晚的天橋上，莉香對丸子說：“我們做愛吧！”什么？！眼前瞬間黑屏。拉回來再看，字幕確實如此。如果回到當年那個無聊的周末，幾個懵懂少年聽了這句話，可能會瘋吧。

據說《東愛》的平均收視率高達22.9%，演莉香的鈴木保奈美也因此變得家喻戶曉。此后她還演過很多角色，但無一超越莉香。2001年是“東愛謎”傷心的一年，莉香與笑星石橋貴明結婚，淡出娛樂圈。2010年復出，為大河劇《江公主們的戰國》做宣傳。鎂光燈下，她穿著戲服，化著妝，皺紋依稀可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莉香老了。

80后也開始懷舊了。皮皮魯、郭靖、韓梅梅、莉香，一個都不能少。但每每讓我想起她的，卻是現實——中國的大城市和二十多年前的東京越來越像，24小時便利店、shopping mall、日式料理越來越多。同學聚會，擁擠的小酒館里，大家猜拳行令、言不由衷。這場景，在《東愛》里是那么熟悉：人們從各地涌到東京打拼，也像這般相聚，而后疏離。只有莉香，不屬于任何圈子，她只屬于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