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蔣蓉大師爐火純青的紫砂配色藝術

洪俊英

（宜興 214221）

宜興紫砂以其色彩的斑斕在陶瓷的百花園中獨樹一幟，沒有其他陶瓷品種有它那么多的豐富色彩。宜興紫砂礦泥的特點之一是單一礦泥也可以成陶，這是其它陶瓷礦泥所不能做到的。單一礦泥和拼配的礦泥所產生色澤的不同變化，給紫砂的成陶帶來了豐富多彩的色澤。明代學者周高起在論述到時大彬之徒徐友泉善配泥色，其作品的泥色有“海棠紅、朱砂紫、定窯白、冷金黃、淡墨、沉香、水碧、石榴皮、葵黃、閃色、梨皮諸名。種種變異，妙出心裁。”說明在宜興紫砂誕生的初期，紫砂作品的色彩就已經五彩繽紛了。

紫砂的用色源于生活，生活中的色彩要在紫砂作品的仿真上達到幾可亂真的地步，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紫砂礦泥的色彩和燒成后的色彩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差別很大。要知道每一種礦泥燒成后的色彩，除了把這種礦泥做成試片入窯燒制外，別無它途。紫砂作品在泥色上調配得好，會給作品生色不少，讓人百看不厭、回味無窮。中國工藝美術大師蔣蓉就是一位在紫砂配色上獨出心裁的藝術家，她的調配技藝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蔣蓉大師是一位熱愛生活、熱愛大自然，更熱愛紫砂藝術的工藝美術大師。在一生紫砂花貨的創作上用盡了心血，對泥色的調配更是鍥而不舍、孜孜以求。她在上世紀50年代制作的“九件像真果品”（見圖1），有黑色的烏菱、暗紅的荸薺、土黃兼橙紅的茨菇、灰黃的核桃、栗黃的栗子、黃中帶黑色條紋的葵花子、黃中帶黑色邊框的西瓜子、黃中泛白的白果、黃中帶有土色的花生，還有一只墨綠色的荷葉大盤。這些果品的色彩件件可以亂真，把它們和真品放在一起，可以說是真假難辨，令人嘆為觀止。

圖1 九件像真果品

如果說，“九件像真果品”體現了蔣蓉大師在紫砂配色藝術上的豐富性，則上世紀50年代制作的 “牡丹壺”（見圖2）則反映蔣蓉大師在紫砂配色上的協調性。色彩的搭配，用得好能使作品增色，用得不好則會顯得俗氣、火氣，讓人看了不舒服。法國著名畫家塞尚曾經說過：“畫畫并不意味著機械地模仿對象，而是捕捉無數關系中的諧調。”蔣蓉大師“捕捉”色彩“諧調”的能力是首屈一指的，“牡丹壺”以翠綠的葉子搭配橙紅的花朵、葉芽，花瓣的中心是金黃色的花蕊，分外顯目，作為壺鈕的蝴蝶的雙翅上紅、黃、黑三色互補，顯得自然而妥帖，整件作品雍容的富貴之氣艷麗而不顯大氣，顯示了蔣蓉大師高超的駕馭色彩的藝術造詣。在中國畫領域是忌大紅配大綠的，那樣會顯得很俗，國畫大師齊白石很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他的大寫意牡丹，紅得艷、綠得翠，又非常雅致，令人耳目一新。這種紅、綠的搭配被蔣蓉大師用在紫砂藝術作品上也很完美，可見兩位藝術大師的匠心是相通的。

圖2 牡丹壺

在上世紀70年代，蔣蓉大師創作了 “七件菜品”（見圖3）。蔬菜為人們生活常用的必需食品，要把它們仿得真假難辨，一般人不易做到。蔣蓉大師則能辦到常人所不能辦到的事，把這“七件菜品”件件做得精到、精致。宜興籍國畫大師徐悲鴻在《悲鴻自述》一文中十分推崇古代哲人所提倡的“致廣大，盡精微”的藝術主張。我們在蔣蓉大師的“七件菜品”中可領略到她“盡精微”的藝術功力。除了在造型上的逼真之外，這“七件菜品”的用色用得極為神妙。墨綠的菜椒、紫紅的紅蘿卜（蘿卜上有橫向的白色筋紋）、深紫的茄子（茄蒂與茄身相接處那一道白色的過渡色由淺入深、惟妙惟肖）、土黃色的黃豆莢，上面的細細茸毛都仿佛可見，作為托盤的白菜的淡白微黃色的白菜幫及筋紋，與綠色的菜葉搭配得非常生動。作者在這些菜品色彩的提煉上所花費的心血、心智之多，是難以想象的。

圖3 七件菜品

上世紀80年代初期，蔣大師又創作了她花貨中表現色彩最豐富的 “百果壺”（見圖4）。壺上的裝飾除了“九件像真果品”中的八件（其中少了茨菇）外，又增加了深赭的香菇、淡白微黃的藕、青中帶黑的蠶豆、紫中透黑的老豌豆、棗紅的紅棗、淡黃泛灰的蓮子。這是一個色彩和諧的大家庭，自然的情趣躍然壺上，在一件作品上能顯示出紫砂如此豐富的色彩，在古今眾多的紫砂作品中是沒有的。赤、橙、黃、綠、青、藍、紫，自然界的彩虹融進了蔣蓉大師的眾多作品中，對于各種色的老、嫩、濃、淡，色的中間層次的過渡，她都掌握得恰到好處。

圖4 百果壺

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張守智是這樣評價蔣蓉大師的：“她從不追逐名利，成名之后也一直保持平常心，尤其難能可貴，所以她的作品特別真切、深情，是因為她的心一輩子沒有受到世俗的污染。”蔣蓉大師作品的造型、用色都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是她把自己的心靈與大自然融合在一起的緣故。超越前人，啟迪后人，這就是蔣蓉大師對紫砂藝術作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