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幾天又過年了,很多老家不在這里的人,如果那邊還有老人健在,十有八九是要回家過年的,哪怕千里迢迢、風雪交加。我本人就是這樣的一員,不過并不需要趕太遠的路,我的老家就在周邊一座城市。
當每年一次的“過年回家”幾乎成為雷打不動的鐵律時,一個相信會令很多人產生心靈悸動的反思,從前年起突然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中有多少人真正做到了“常回家”?當“過年回家”一直以來都是我們奔向幸福的自覺所為,如今卻有一部法律督促我們必須“常回家看看”!
“常回家看看”的內涵十分淺顯,就是我們常掛在嘴邊的孝敬老人、關愛老人。無論“老吾老”還是“幼吾幼”,亙古以來都是最樸素的內在人性,原本就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要我做”,而是表現為自然態度下的“我要做”。如今把這種樸素人性有板有眼地寫進法律,以制度來督辦,當然不是無謂的多事,也不是無的放矢。契合日益加速的老齡化現實背景以及傳統文化的轉型變革,無論不同個體的感受差異如何,社會整體在對待老人的問題上一定出了不小的問題。于是,“缺(弱)什么補什么”成為一種適時之舉。這就是為什么法律非要規定“(子女)應當常看望或者問候老年人”,而不去規定“(父母)應當倍加愛護自己的孩子”的原因吧。
新修訂的《老年人權益保障法》從2013年7月1日起正式施行,今年是進入的第一個完整年度。其實,早在前年底新法剛出籠的時候,“常回家看看”就成為其中的最大“看點”,引來不少觀點爭鋒。大量聲音除了在法理層面上探討入法的必要性,更多則是基于實用角度,對這一條款極不看好,認為由于沒有對“常回家”的具體間隔時間進行量化,而“很可能淪為一紙空文”。
我個人在此表達的看法是:入法肯定勝于不入。在這件事上,并不存在利弊權衡的任何糾結,而是有百利無一害。要求人們去孝敬老人,何害之有!至于實際操作過程中,那些輿論預判中的技術障礙與倫理尷尬,確實少不了都會遭遇,問題首先在于,常態之下,即便心存不滿,父母把子女告上法庭的實際操作一定是屬于極其罕見的特例現象;其次,“精神贍養”本身具有外力難以精準把握與深度介入的特質,它不會像“贍養費”那樣以強行劃賬的方式成功實現,當家庭倫理果真撕破了臉,惡化到進入“司法”程序的地步,法律又能對權益當事人予以多大的實質性救助呢?
新《老年人權益保障法》施行當天,我省無錫市的一起贍養案件成為“常回家看看”入法后的國內首例判決。法院判決被告馬某、朱某“至少每兩個月到老人居住處看望問候一次”。時已半年下來,我們未知該案被告是否如期履判,但我們完全可以假設,法律面前的兩被告如果口服心不服,雖也極不情愿地定期到老人住處履行了所謂的“看望”,結果卻是不給好臉色,甚至惡言相向,豈非更加重了對老人的精神傷害?
在這個環節上,我們沒有理由懷疑立法者是聰明的,是站得高看得遠,是經過全面、立體考量的。之所以沒有作出時間方面的量化、籠而統之為“經常”,與其說這是法律無可奈何的委婉與回避,不如說是用心良苦的務虛與留白。
以當前時勢來看,“常回家看看”入法能夠不罔顧現實,把遮蔽某種社會問題的一層“窗戶紙”給捅開來,在國家層面上表達“孝老愛老”的宏大導向,已經功在當下。事實上,“常回家看看”的時間要素有意無意之中被輿論放大了、過于教條化了。《老年人權益保障法》第十八條的完整表述是“應當經常看望或者問候老年人”,一個“或”字,給那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者”提供了很大的緩沖余地,從中我們不難體會立法者的心思是精致而縝密的。
對子女而言,“常回家看看”入法更多體現為一種心靈警示,有一份時刻掛念的心境,有常年不斷的問候送至,就不必太多糾結于路程的遠近與回家次數的多少;對老人而言,“常回家看看”入法更多則是一種權利昭示,盡管老人們真心渴盼兒孫繞膝之樂,盡管法律賦予了他們一旦身處窘境,將擁有“較真”的機會與平臺,其實天下父母們大都何嘗不是自愿生活在央視一部電視公益片所呈現的那種狀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