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火柴

這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想起來，那個時候真是窮！我們幾個同村的青年去修寶成鐵路，干的是力氣活，吃的是稀粥，好在一月還有七塊錢的工錢，可以節省下一點點，補貼家用。當時一天的伙食也就一毛錢：一分錢的稀飯，二分錢的饅頭，五分錢可以買兩個肉包子呢。

可我們舍不得吃包子，因為我們知道家里人連饅頭都吃不上。怎么可以無度揮霍？長時間的稀飯、饅頭、咸菜，幾乎每個人都是一臉的菜色。

一天，鄰村的青年張大虎過來說，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他們準備明天下午收工后煮湯圓，問我們要不要入伙。張大虎分析，煮湯圓不需要油鹽醬醋，門房的老張有煤油爐，工地上有的是煤油，全部費用也就買糯米粉和紅糖的錢，花不了多少，一人一毛準吃得又飽又美，湯也可以喝得精光，一點都不浪費。看我們深思熟慮的樣子，張大虎大著嗓門激將道：“咱吃不起月餅，還吃不起湯圓？好歹也是個節，咱們得犒勞犒勞自己。”我們只有同意。

兩村的青年伙在一起是九個人，一人出一毛，共九毛錢，六毛錢的糯米粉、二角八分的紅糖，一共花去八角八分，還剩二分錢。

湯圓包好，急著下鍋，煮好分好，各人都是狼吞虎咽。吃完喝光后，工棚里突然靜了下來，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嘴上不說，心里都在盤算，剩下的二分錢，如何處理呢？總不能讓張大虎私吞。

我村的李青山“咣咣”敲了幾下碗，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唉，這事確實難辦，二分錢怎分得過來，早知道多買二分錢的糯米粉，不就沒事了？”

“誰知道呢？”張大虎有些不高興，抱怨自己吃力不討好。他們村的幾個便建議讓張大虎先保管著，說不定啥時還聚會呢？看我們不吐口，張大虎說：“這樣吧，去買盒火柴分了，我也懶得保管。”

這個主意不錯，大家一致同意。二分錢剛好買盒火柴，100除以9，每人11根，剩1根，給張大虎就是了，算是他的跑腿錢。

這一次，張大虎死活不去了，李青山不愛吵吵嗎，讓他去買火柴。去就去，李青山頭一擰，出去了。很快，火柴買回來，李青山便興致勃勃地著手分，發撲克牌似的，一人一堆，依次放置。最后一輪下來，本要多一根的，卻差了一根，就是說，總共只有98根。大家開始吵吵了，說要不回去找賣火柴的，準是他貪污了兩根，有的說肯定是出廠時就少裝了，找也是白找。

李青山不吱聲，臉憋得通紅，后悔剛才不該去買火柴，現在出了這樣的問題，自己有口難辯。氣氛一下尷尬了起來。

矮個子陳中軍突然打破了沉默，豪邁地說：“得了得了，不就是一根火柴嘛，吃不了虧，成不了人，我少拿一根就事了。”眾人齊向他投去了尊敬的目光，開始往衣兜里收拾火柴。陳中軍一把抓住火柴盒，不好意思地說：“這個空火柴盒，我拿了。”

誰都知道，那年月，火柴用得勤，火柴盒用一段時間，就皮了，不好用了。這個陳矮子真是老謀深算。張大虎嚷：“陳矮子，你又不抽煙，你要火柴盒干什么？”陳矮子理直氣壯地說：“給我娘擦火燒柴煮飯呢。”

眾人哈哈大笑，說陳矮子的心還挺細的，將來討個媳婦，絕對是個過日子的好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