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不靠譜生孩記

作為很不靠譜的女青年，我生孩子也生得相當不靠譜。

話說當天——五四青年節，其實是我的預產期，多么熱情的節日！躺在床上哼哼了半天，等著孩子掉出來，結果啥反應也沒有。于是，一個打滾爬起來訂電影票，決定去看電影，把小馬哥（老公，英國人）嚇得半死，就怕孩子臨時掉出來。我很無奈，告訴他萬一在電影院生了，可以成為終身榮譽會員，一輩子免費看電影。不知道他是真腦殘還是假癡呆，被我騙得一愣一愣地去看電影了。

電影開始我就懊悔了，音響效果太好，孩子在肚子里瞬間就撲騰開了。因為電影太牛，我不忍心中途離開。痛得翻江倒海，小馬哥幾乎沒看電影，一直憂郁地看著我。我捂著肚子說，別怕，終身榮譽會員要來了。結果孩子撲了1小時就不撲了，高高興興看完電影就回家。路上我還說，小鬼真懶，這下要超過預產期了。結果到家12點，洗洗涮涮準備睡，突然覺得自己尿褲子了。我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直奔廁所。

小馬哥被嚇到了，我說你快起來啊，羊水破了，收拾東西去醫院。他的臉瞬間扭曲，基本上就是在巨大的歡樂之下伴隨著驚恐的表情。只見他跑進廁所，掏出幾個瓶瓶罐罐。我當時就震驚了：“are you fucking kidding me（你他媽在開玩笑嗎）？”講粗話是不利于胎教的，但是誰羊水破了之后，老公還挖出發蠟發膠開始做頭發的？他還說，5分鐘就好，第一次見兒子要打扮一下。于是我就坐在馬桶上不停喊著要離婚之類的話。

臨走前，我特地檢查了床單、席夢思：還好，沒弄臟。他掉頭罵我：“擔心什么床單啊？”說完偷偷瞄了一眼地毯，松了口氣。懷胎10個月，從未擔心過生產時肚子會痛，唯一擔心的就是睡覺時羊水破了，會把床單和席夢思弄臟了。他當時還安慰我說，沒事，不要滴在地毯上就好了。唉，兩個處女座的人在一起就是這么變態。

一路像水龍頭一樣滴水滴到了婦產科。護士問我預約了沒。我說，預約個屁，孩子都要掉出來了。小馬哥連忙說，不好意思啊，她太痛了。我頓時就爆了，知道我痛你還做什么頭發？護士默默領我們去產房，推開門，我的媽呀，滿床的血。我一個腿軟，差點癱在地上。“還沒收拾，換一間。”收拾？進來醫院就看見清潔工阿姨跟醫生大叔廝混在一起喝咖啡吃餅干，又不是下午茶時間。換了一間推門進去，呀，一婦女正生得如火如荼。再換！

在英國生孩子，醫生不管，她們有傳說中的助產婦，要我說就是腦殘大嬸。助產婦啪啪給我貼上做心電圖用的東西，掛上血壓計，說15分鐘后來看看，然后就跑了。這邊基本生孩子就是孩子他爸守著，喊加油啊，用力啊。萬一眼看孩子他媽要死了，就趕快按鈴，然后助產婦就來了，來了一起喊加油啊，用力啊。萬一眼看孩子他媽還是要死了，就會跑出去喊醫生。我覺得這里的醫院跟宜家差不多，吹噓成就感，其實就為了省人工費：買了一片片家具和一包包螺絲，您就回家慢慢裝去吧；而醫院嚷說親子關系，要求爸爸們參與到生小孩的環節里。

有多少男人默默地說，看完生孩子就再也不想有性生活了。弱一點的就直接昏倒了。最絕的是，還要爸爸們剪臍帶。剪不好可咋辦？我早前問小馬哥，你剪還是不剪？他忽然手抖了一下，滿眼淚水說，到時候看看再決定行嗎？于是我就知道了，這人是要昏倒的，靠不住。要是把我和他這個話嘮單獨關在產房，肚子痛起來還不得扇他幾個耳光啊？萬一他昏了，誰照顧誰都不知道。真是天亡我也，居然半夜羊水破，逃都逃不掉。

凌晨兩三點，我痛得哼哼，他癱在小椅子上睡著了。助產婦時不時來瞄一眼，說要生了要生了。結果倆小時過去了，啥也沒發生。她再一次進來，突然愁眉不展。不詳的預感！“叫你老公帶你出去走一圈。”啥？“你娃兒睡著了，這樣下去生不出來。”這樣的事都能讓我遇到！小馬哥不情愿地起來，帶著我去轉圈圈。我痛得幾乎雙膝跪地，還被拖著一直走啊走。

婦產科走廊上掛滿了莫奈的畫，走廊盡頭有個大房間，走近一看，居然是theater（劇院）。太牛了，醫院還有看戲的，果然充滿藝術氣息。這一走，就到了早上5點多，助產婦看了下心電圖，叫我們睡一覺，打包回家。我當時就被雷劈中了，有沒有搞錯？羊水都流光了，還回家？結果人說不要緊，第二天早上再來打針引產。辦完亂七八糟的手續，回到家已經下午4點多。

我跟沒事一樣吃了牛排，睡到半夜就痛得醒來了。忍到凌晨5點多，一腳把小馬哥踹開：“喂，起床了，我不行了，去醫院。”毫無意外，這個王八蛋摸出發蠟發膠又開始做頭發。我一個人在床上滾來滾去，威脅生完孩子哪天半夜給他一個鬼剃頭。結果他還拿中文跟我說：“小婊子急什么，嘰嘰歪歪嘰嘰歪歪的。”在一起兩三年，什么中文都沒學會，就這句說得最順溜。算我不好，一天到晚拿這句話罵他，他偷偷就學會了。

到醫院后，我很認真地告訴她們發燒了，要見醫生。助產婦們又聚成一團吃茶嚼餅干，叫我躺下，等會兒找人來看。一躺就是倆小時，我一人滾來滾去。不小心就到了8點，醫生終于要來打催產素了。那醫生是個黑哥們兒，跑來問我說，一會兒查查下面，看子宮口開了沒有，問我有沒有意見。我哪敢有意見？不然把我丟那兒又兩小時，我受不起啊。“沒意見！但是哥們兒，我發燒了，這樣死不了吧？”

黑哥們兒的臉頓時更黑了，眼白一翻，瞪了助產婦們一眼，說，她發燒不早說？然后就開始讀心電圖，問羊水破了多久。“破了30多個小時，現在問是不是有點晚？”我就是那種死到臨頭還要嘴巴賤一下刺激人的那種。黑哥們兒的臉色讓我感覺相當不妙，他叫人摸出一打抗生素給我掛上，問我早上吃了什么。?

“喝了橙汁！”我都快把床掀翻了。電光火石之間，他掏出一張手術協議書，叫我簽字。簽字前有個女的把各種注意事項念得飛快，我聽都聽不清楚，聽清楚了也沒有判斷力。之間還有個助產婦摸我肚子說“喲，這么大個，順產肯定出不來啊。”我當時就火了，明知道出不來，還讓我等了30個小時努力生？怎么回事？我顫抖著簽了字，就被送去手術了。結果被推進了傳說里的theatre，竟然是手術室的意思。英文真坑爹，我說醫院里造什么theatre嘛。

醫生說：“喲，感染了。”都30個小時了能不感染嗎？我忍不住問，可以先去便便嗎？不想弄臟床。大家就震驚了……這個，處女座沒辦法的。他們只好說不要緊，會給堵上的。

于是我就被一針打穿了脊柱，上了麻藥。太銷魂了，當時只覺得屁股被塞滿了紙巾，以防不測，爾后下半身就沒感覺了。就看她們在我胸前架了個簾子，“怎么不給我看？”醫生盯著我看了一會，愣是沒說出話來。

一切準備妥當后，小馬哥換了身衣服，進來了。我提前就告訴醫生，別讓他進來，不然等下他暈了，照顧誰都不知道。結果小馬哥顛顛地一定要來。事后他說：“當時以為我死定了，在手術室外面等的時候，開始琢磨要是我掛了怎么辦，要是寶寶掛了怎么辦。”這人就是老婆孩子都不行了，也要做完頭發才出門的膿包！

結果屁股還沒坐熱，我突然發現簾子上出現了一小坨紫色的生物。孩子被醫生拉出來了！5分鐘都不到啊！之前痛了30多個小時是為什么啊？小馬哥激動地要去接孩子，被護士一把喝住：“別過來，肚子還沒縫上，別看。”敢情就是怕膿包哥見血該暈倒了。寶寶被洗干凈送來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完全中國孩子的樣子啊。哪里混血了？丑斃了。果然還是逃不過老娘的基因。小馬哥全家還樂瘋了：“哇，是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太好了。”好個頭！外國人審美果然有問題。還好，他一天內就長出了混血兒的樣子，估計之前被羊水泡腫了。（原載新浪微博“英國那些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