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先楚是卓越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戰(zhàn)功卓著的軍事指揮員。他一生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剛直無私、敢于堅持真理。十年動亂中,鮮為人知的是他還在自身受到沖擊的情況下想方設法保護了一批受迫害的老干部。
1966年11月27日,福建省委第一書記代表中共福建省委向全省公開檢查了“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所犯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錯誤”。同日還發(fā)表了《中共福建省委致全省工農群眾、革命師生、革命干部、紅衛(wèi)兵小將們的一封公開信》。從此之后,省委、省人民委員會(省政府)等黨政領導機關以及省屬各地、市、縣均先后陷于癱瘓、半癱瘓狀態(tài)。群眾組織各派間的對立日益尖銳,沖突事件層出不窮,矛盾盤根錯節(jié)。
12月上旬,中央領導給韓先楚打招呼,要他分出精力實際參與福建省委領導,擔任省委書記處書記。對中央的擬定任命,他考慮再三,覺得自己對地方工作不熟悉,對地方干部不了解,對地方情況無頭緒,不便受領這個任務。
于是,他先打電話找到陶鑄(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陶鑄說這是周總理提名、中央定的,勸他受領這個任命。他又打電話找到周總理。總理說中央的意見是主席決定的,還說福建面對臺(灣)、澎(湖)、金(門)、馬(祖),福建前線不能出問題。
周總理的話賦予了韓先楚重大責任,這表明中共中央和毛主席對他的高度信任。韓先楚決定顧全大局,擔起使命。很快,中共中央給福建省委和福州軍區(qū)黨委發(fā)來電報,“任命韓先楚為福建省委書記處書記”。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造反派任意沖擊黨政領導機關,任意揪斗領導干部。省市各級政權機構陷入一片無政府狀態(tài)。
韓先楚得知情況后,隨即采取措施對省委領導展開保護工作,造反派第一次開會批斗葉飛時,韓先楚派干部率小分隊穿便裝帶上通信工具尾隨進入會場,暗中保護葉飛。葉飛被拉去游街,韓先楚派鄧克明副司令員、石一宸副參謀長去看望葉飛。葉飛被抄家之后韓先楚派人把葉飛送進軍區(qū)總醫(yī)院,并在葉飛的房間安裝了電爐,把葉飛的夫人送到軍區(qū)172醫(yī)院。

開國上將韓先楚
軍區(qū)不僅保護了葉飛,還保護了省委其他領導同志。如書記許亞、省長魏金水、副省長葉松、高盤九、梁靈光等30多人。軍區(qū)還把久已封閉的地處福州市西北的五峰山軍區(qū)戰(zhàn)備坑道及坑道外的附屬設施整理后啟用,供省委領導“碰頭”開會。
在保護省領導的同時,韓先楚還指示副參謀長石一宸把福建省委和福州市委的機要檔案、秘密文件轉移到軍區(qū)戰(zhàn)備坑道內。同時要求省委機要交通員都穿上軍裝,由軍區(qū)司令部通信兵部代管,以保障省委與中央的聯(lián)系不間斷。
不久,省委領導住進軍隊醫(yī)院的信息和軍區(qū)將地方機要檔案轉入軍區(qū)戰(zhàn)備坑道的信息被軍內造反派透露到社會上。造反派不斷組織人三番五次到軍隊醫(yī)院揪人,揭批“走資派”的大字報貼到軍隊醫(yī)院的墻內墻外。
大字報中既有批判韓先楚“把部隊變成福建修正主義頭子葉飛夫婦的防空洞”的,也有言辭激烈質問“省市委唆使許多單位把大批黑材料轉移到部隊機關收藏,是誰開的‘通行證”的。韓先楚指示相關人員不要受影響,繼續(xù)做好干部保護和轉移工作,得知造反派要沖進軍區(qū)總醫(yī)院搶人,韓先楚親自打電話報告周總理,建議中央派飛機把葉飛接到北京保護起來。同時,在韓先楚的安排下,省委、省政府的許多領導同志都被集中到西湖療養(yǎng)院,由馬一品(省軍管會保衛(wèi)組負責人,軍隊干部)負責保護,里外三道崗。造反派又要沖擊療養(yǎng)院,韓先楚想盡辦法將一些領導干部送到距福州遠一點的地方—麻沙,秘密地保護起來。在保護老干部的同時,韓先楚組織部隊以“群眾接待站”名義發(fā)文對大字報及時做了針鋒相對的回應:“雖然1967年1月23日有中央關于人民解放軍堅決支持革命左派群眾的決定,重申軍隊不得做防空洞的指示,但是葉飛既未免兼福州軍區(qū)第一政委的職務,也未罷免省委第一書記的官,為什么不能住院治病!”“1966年9月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在文化大革命運動中保障黨和國家機密安全的規(guī)定》第一條指出:‘密碼電報、機密文件、檔案和機密資料都是黨和國家的核心機密,所有機關干部、革命群眾和革命師生都有責任加以保護。作為人民解放軍的后備力量的紅衛(wèi)兵,應協(xié)同黨政機關和解放軍負起保衛(wèi)黨和國家機密的光榮責任……退一步說,既然有人‘唆使,有人開通行證,而且又是大批的,那么請把人證、物證拿出來展覽一下,豈不是比喋喋不休地大費口舌更好些嗎?”這義正詞嚴、有理有力的回應,駁得造反派啞口無言。
“文革”中,由于極左思想的指導,在貫徹執(zhí)行中央關于“清理階級隊伍”、“揪五一六”和“一打三反”的指示中,各地的斗爭面和打擊面不斷擴大,很多無辜的干部群眾受到嚴重沖擊。韓先楚一方面不能不執(zhí)行中央政策,但在執(zhí)行過程中,他頂住巨大壓力,反復強調要注意掌握政策。
1969年4月16日,韓先楚和皮定均在北京開會,韓先楚致電軍區(qū)常委說:“在整黨中對黨員中存在的問題不要無限上綱,不要輕易作組織處理,不要隨便‘吐故。請常委的同志到各單位走一走,看看政策落實怎么樣。光聽匯報有的情況可能反映不上來,下去開座談會,找領導同志談、找骨干談、也找被審查的對象談,有不同看法的也找來談,幾個方面的情況一對照就可以發(fā)現問題。負責清隊工作的領導同志,‘二〇辦(清隊辦公室)的同志,學習班的領導和骨干要切實按主席思想辦事,實事求是。我們要有對黨、對同志高度負責的精神。隨便下結論就會影響一個同志的政治生命。搞錯了或者擴大化了,對組織、對同志都沒有好處。”
“除了有嚴重政治歷史問題的以外,對一般的歷史問題、出身成分、社會關系,不要看得很重,也不要追得那么緊。有很多歷史事件、歷史背景年輕的同志不了解,領導同志要向他們說明。比如:戰(zhàn)爭時期負了傷,沒有后方,沒有醫(yī)院,就在老百姓家養(yǎng)傷,傷好了自己回到部隊沒有被俘,沒有投敵叛變,你非要有證明他就找不到;有的人被俘幾個小時或很短的時間就跑回來了,又沒出問題;過去打游擊,開辟新區(qū),做秘密工作,為了保存自己,搞到敵情利用一些關系,同敵人有過接觸,就說成特務;老同志入黨,當時手續(xù)也比較簡單,入黨介紹人有的死了,有的找不到了,不能因為找不到證明就懷疑是假黨員。外調時也發(fā)現,有的明明是他介紹入黨的,因為被介紹的人出了問題,就不承認了;也有的介紹人出了問題,就懷疑被介紹的人也有問題;隱瞞出身成分也有各種情況:離蘇區(qū)、解放區(qū)很遠又沒有劃成分,也不懂得怎么劃,看到我們革命隊伍是為窮人的,就把自己家里說得窮一點兒,把自己說得革命一點兒,或者多報幾個月黨齡、軍齡;有的年紀很小參加過三青團、國民黨,參加革命后表現又好;還有的社會關系復雜一些等等,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都要正確對待。”
1970年4月28日,軍區(qū)黨委研究貫徹軍委辦事組關于揪“五一六”問題的通知。韓先楚說:“揪‘五一六要靠事實,不準搞‘逼、供、信,沒有就是沒有,不要非抓幾個出來才好,要按中央政策辦事。”整個“文革”時期,福建省、福州軍區(qū)沒有定性一個“五一六”分子。
1971年8月5日,省工作會議開始,韓先楚講了經濟政策之后,又講到對人的政策的落實不能由派性左右。他說:“‘文革五年多極左思潮沒有很好批。無政府主義,沒有紀律不是馬克思主義。”
在落實政策的工作中他特別強調要抓好落實干部政策。他到省委黨校學習班看望大家,并召集省、廳、局、專署干部30余人開座談會。聽取大家意見時說:“‘文革受沖擊,有的沖擊大些,有的沖擊小些都靠邊站了幾年,受委屈。‘文革地方沖垮了,軍隊介入,對一些情況不了解,要有時間才能搞清楚,對一些問題處理可能慢一些,要逐步解決,希望大家要顧全大局。全錯的全平反,半錯的半平反,處理重了的可以減輕,就是對確定有問題的人也要給出路。”
據統(tǒng)計,省管干部1970年“解放”87.3%,1971年“解放”91.2%。原地委書記除一人在學習班,都參加了“三結合”。原縣委書記62名,有50名參加了縣及縣以上班子“三結合”。病故3人,病休2人,參加到基層蹲點4人。
1972年3月11日,韓先楚在省計劃會議上再次強調說:“搞四個現代化,發(fā)展經濟要有科學技術,要培養(yǎng)知識分子,要重視落實知識分子政策。”下放基層的一批知識分子大部分對口安排了工作。
韓先楚不僅想盡辦法保護被錯誤批判的福建省的領導同志,對下放同志,韓先楚也不遺余力地伸出援助之手。
1969年10月19日,軍委辦事組通知福州軍區(qū)黨委把原武漢軍區(qū)司令員陳再道、第二政委鐘漢華、原軍事學院政治委員李志民、原新疆軍區(qū)副政治委員金仲藩四人下放到福州軍區(qū)農場勞動。

1985年10月20日,韓先楚(右)在武漢東湖賓館百花1號向秘書姚科貴(左)口述歷史
10月22日,陳再道一行乘坐的列車到達福州火車站時,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鄧克明向他們說:“我代表韓先楚司令員來接你們!”話音剛落,他們噙著淚水哽咽著說:“沒想到韓司令還敢派你來接我們!” 韓先楚把陳再道一行四人安置到江西高安福州軍區(qū)農場。還指示:“他們多是60多歲的老人,農場要盡量安排好他們的生活,勞動活動安排力所能及的。”
1970年3月,韓先楚先后給周總理、葉帥打電話匯報陳再道等的情況,說他們在農場表現很好,能干力所能及的勞動活,農場反映也好。還說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不大好,想讓他們去福州檢查身體。后得到總理批準。實際上韓先楚是“先斬后奏”,在他向周總理、葉帥電話報告前已派軍區(qū)值班飛機把他們接到福州,先住進軍區(qū)總醫(yī)院,陳再道改用化名陳新。他們出院后住進了福州市湯井巷。很快他們的夫人、子女都來到福州團聚避難。韓先楚對他們同軍區(qū)在職首長一樣對待。
為盡快促成他們恢復工作,1971年4月9日,軍區(qū)常委會研究向中央、軍委提交關于陳再道、鐘漢華的情況報告(附陳、鐘的檢討報告);5月17日,軍區(qū)常委研究向中央、軍委提交關于李志民的情況報告(附李的檢討)。
1971年8月30日,毛主席南巡到達南昌后召見韓先楚去談話。韓先楚抓緊時機,替陳再道等申請工作,“主席呀,陳再道沒有反你,他現在身體還好,想為黨做點工作”。“那是(指武漢七二〇事件)王(力)、關(鋒)、戚(本禹)搞的。他要工作就給你當副司令”。毛主席回答說。
九一三事件后,在戰(zhàn)備、傳達學習中共中央文件,清查與林彪集團有牽連的人和事等工作稍有間隙時,軍區(qū)常委根據毛主席同韓先楚的談話精神,研究確定關于陳再道工作安排向中央、軍委正式報告請示。隨后,韓先楚還向毛主席、周總理報告了李志民要求工作的事。
1972年,中央、軍委相繼下達任命命令:李志民為福州軍區(qū)政治委員,陳再道為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鐘漢華為廣州軍區(qū)副政治委員,金仲藩為成都軍區(qū)副政治委員。(編輯 楊 琳)
(作者是南京國際關系學院原政委,1967年至1986年擔任韓先楚的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