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教師二三事

凌金波

因工作原因，我接觸過許多鄉村教師。我了解到，在教學之余，鄉村教師的生活清淡、質樸，但因為有了住宿生，他們的課余生活開始有了別樣的情趣……

洗出“香噴噴”的學生

那年，我到一所村級小學支教。那是目前為止我到過的最偏遠的學校——路長，山高，水深。這也是我到過的最年輕的學校——新建的校園，甚至連學校公章還沒來得及辦理，教師平均年齡僅有24歲。

山區的冬夜，寒風凜冽如刀，白天卻驕陽似火。學生就這樣在“冰火兩重天”中，夜里和衣而臥白天歡蹦亂跳，可想而知，宿舍和教室里會氤氳著怎樣的氣味。個別愛干凈的女生洗了冷水澡，氣味是淡了，可卻因為感冒，用袖子揉來搓去，嘴鼻間和袖口煞是“可觀”。

一日午餐后，見到有老師在刷洗炒菜的“八鉗鍋”（直徑約一米的大鐵鍋），刷得格外干凈，我心中以為今晚的飯堂必有“秘密”。下午第一節課間，我忽然聽到了一陣尖利的哨聲，接著是一聲吆喝：“現在是一（1）班洗澡！哪個有弟弟妹妹在一年級的，可以來幫洗！”是校長的聲音。于是乎，一年級的學生雀躍而出；其在高年級的哥姐，也悄悄報告一聲就進廚房提水幫弟妹們洗澡去了。

下課了，我也加入到廚房燒火的行列，換下其他有課的老師。這時，校長走進了廚房。他明明才三十出頭，卻故意背著手扯著嗓門說：“小心哦！不要潑出（水）來呀，要柴火燒的，燒洗澡水把煮飯的柴火都用啦！你們要節約用水，也要洗干凈，至少三天不臭汗（身上出汗不臭）！”只見高高矮矮的孩子們乖巧地從前門排隊進入廚房，到火灶前接過老師舀的熱水，再從后門排隊出去。不一會兒，集體衛生間里便傳出了孩子們歡快的喊叫聲：“真暖和！”“好舒服！”“節約水，別人還要洗……”

就這樣，一個班接著一個班，孩子們在校長的哨聲中輪流下樓洗澡，也不管當時課上到哪里，只要哨聲一響，課就中斷，學生上課、洗澡兩不誤。

這么大半天下來，校長樂呵呵地說：“這幫學生這回是真的香噴噴啦，不是‘汗香啦！”

吹風筒往事

周日下午，學生開始返校。

我們幾個女老師在房里聊天。我們的話題一向很新潮，不論談的是化妝品、電子產品、娛樂還是體育，無不是時下流行的。

隔壁有幾個高年級女生在公共衛生間洗澡洗衣服。

一會兒，我聽見有敲門聲，叫小莉老師去開門。

“老師，我們想借吹風筒……”

“走開走開，沒見老師忙著嘛！”不待學生說完，小莉老師就“斬斷”了來者的話，“為什么在家不洗，來學校洗？吹風筒壞了！”隨著小莉老師“壞了”的尾聲，門“嘭”的一聲被關上了。

“唉！”看著這一幕，我心中不免感嘆：這些“85后”的老師啊！

我和幾個“85后”繼續著剛才的新潮話題。門又響了起來。

小莉老師“轟”地站起，“吵什么吵！啊？還敲門？！”接著“嘩啦”拉開門。只見一個女生探頭進來，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散在胸前、肩上。

“老師，不是我要吹。是另一個女同學‘必須要吹，她這幾天……”

或許是“必須”二字發揮了作用，小莉老師“哦”了一聲，連聲說著“等等”，旋即轉身回到房里，把手伸向兩位“85后”姐妹，不客氣地說：“吹風筒！拿來用一下啦。”兩位姐妹不由得笑著打趣：“你還不是心軟了？剛才還母老虎似的，何苦！”小莉接過二位的吹風筒，又笑哈哈地對著我說：“老大，你的也貢獻一下吧！”我剛遞與她，她便“旋”出了門，許久才見她回來，原來是出門拿自己的吹風筒去了，同時還拿了一個長線的排插，從房里引了電源到門口，讓幾個女生同時使用吹風筒。

女生在門口吹頭發，吹風筒轟轟地響。我們在房里談得更歡了。其間，小莉幾次往返門里門外，大大咧咧地“指導”學生：“排著隊，往后邊去，都吹干！女孩子不要濕著頭發！沒排到的，先用毛巾搓搓……頭發一綹一綹地撩起來吹……這個吹風筒停一停，不然就燒壞了……”

差不多有一個小時，幾個女生終于吹完了頭發，把吹風筒和排插線纏好，笑嘻嘻地進了屋，對小莉老師說：“謝謝老師啊！”小莉卻虎著個臉說：“沒燒壞就好！下次用就自己到我房里拿，別啰啰嗦嗦。”

這些“85后”的老師啊，她們可是我們教師中的新生代哦。

“貪心”中的仁心

因聽課的機緣，與一位昔日的同窗——娟在玉林同住某賓館的一個房間。

娟在睡前沒來由地問了我一句：“怎么這家賓館沒見散裝洗發水呀？”

我有些疑惑：問這干嗎？心里卻想：娟怎么變得這么貪心了。因為有了這想法，我嘴上的話便帶出了些許不屑：“浴室墻上不是有整瓶的嗎？”

“我說的是那種袋裝的。方便帶走。”

“哦！”我不屑的語氣在這一聲“哦”中明顯加重了。娟卻沒有絲毫察覺的樣子，依然我行我素。

第二天，娟洗頭，邊搓頭發邊說：“如果我們的內宿生能用上這樣的洗發水，也不錯啊！”

我忽然非常慚愧于昨天自己那不屑的想法。

娟自然不會察覺我的變化，仍然自顧自地說著：“上次有老師和我一起出差，她教我把浴具帶回去給內宿生。一把梳子，一塊香皂，交給孩子們時他們都如獲至寶。特別是那些留守兒童。所以，我的學生特別盼望我出差，我出差的時候他們在家（學校）會表現得特別好。因為我回去，就會選那些在家（學校）表現特別好又缺日用品的孩子來表揚，發放香皂、洗發水作為獎品。”

娟說完這番話，洗干凈了頭。我也跟著“洗”干凈了心。她把學校當成家，把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來關愛，這是我不曾想到、做到的。

第二天出門前，我把浴室里的浴具收拾進一個袋子里，遞給娟。她挺不好意地說：“你還要用啊。”

“趕緊收起，不然服務員就不擺放新的了。我用自己帶來的。”我說。自詡為環保主義者的我，少有這樣的“貪圖”，但是此時，我卻在心中為自己這樣的“貪”而隱隱自得。

“人家不會說們貪小便宜吧？”娟的羞澀泛上面頰，卻又很快收斂起來，她內在的質樸絲毫不曾受到社會的侵蝕。

“怎么會！我們用自己該得的東西。服務員還會擺放新的，明天我們又可以得兩套。”我這樣安慰她。

“這樣也行，學生就可以多得些獎勵了。”此時的娟顯得很快樂。

人言：醫者父母心。其實，師者，不但要傳道授業解惑，亦需有仁心，如父母待學生。

（責編 白聰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