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樹

◎李 季

相思樹

◎李 季

那棵樹是怎么叫成相思樹的呢？

相思樹在一片朝陽山坡的緩坡帶，樹后面是茂密的松樹林。

起初，只有一個男孩偶爾來到樹下。看遙遠的云，看清晨的日出。

不久，男孩的身邊多了一個女孩。之后，兩個人看遙遠的云，兩個人看日出。

山下，就是八個村唯一的一所小學，那是男孩和女孩來任教的地方。

女孩叫晴，男孩叫川。

教室只有一間土坯堆起的茅草屋，沒有桌椅板凳，川和睛托同學運來桌椅，這年多招了56名學生。

孩子們上學的路都是溝溝坎坎，有山有河。放學的時候，趕上大雪大雨天，睛送一伙學生，川送一伙學生。

其實，有的大同學與睛和川也沒小幾歲。在大人們的眼里，他們還都是孩子。

每當過完年，睛和川就從家里帶來煙花。送孩子們回家的路上，天見黑了，他們就拿出來，邊燃放邊走路。孩子們從沒看過那么好看的花朵，綻放在空中的花朵，他們興奮地歡呼雀躍。

可是，自從那年夏天，睛老師送孩子們的路上遭遇那一場洪水突襲。睛老師把每個孩子都推到安全地帶，自己卻陷進泥沙河，給洪水卷走。那美麗的煙花就只有在記憶里了。

這年是睛和川來到這里的第四個年頭。

川將晴的骨灰留一半，埋在他們常去的那棵樹下，還壘起了一個小墳包。他和孩子們在那棵樹上刻了“相思樹”三個醒目的大字。他們在墳前立了一塊碑，在碑上刻字：敬愛的睛老師，我們永遠愛你！永遠懷念你！

最初的那幾年，川，還有孩子們常來睛的墓前送花，掛著淚珠離去。

以后，孩子們都長大了，成家了，各奔東西了。

川經過不懈努力，培養了幾名回鄉青年做老師，學校終于有了模樣。之后，川又被調往異地山鄉任教。一干又是數年。川后來也結婚生子，整天忙于工作和家庭。

慢慢的，就很少有人來這里了。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川隔窗遙望星空。睛就從他的心底走了出來，如一個仙女，蕩在半空，對他微笑，跟他說話。

時過二十五年，川決意請假去看晴的墓，去看他們的相思樹。做出這個決定的川一夜未眠。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下了火車又坐汽車。川在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到達那里。

如果沒有那幾座大山，川就失去方向了。準確地說，川已經找不到相思樹了。那里是一排馬欄。一匹匹棕色駿馬昂立那里，不時有人牽出一匹馬騎上馬背悠閑地觀光去。

這里已經是旅游山莊。

他辨認著方向和位置，在一只馬槽前停了下來。他確定，就是這里。這個馬槽的地方曾生長著他們的相思樹，馬槽下是睛的骨灰。

川使出全身的力氣，搬動了馬槽，找來一把鍬，一下一下地挖。他想帶回睛的骨灰。最終，川沒有挖到骨灰。

保安找來山莊負責人。川問那棵寫有相思樹的樹在哪里？那個寫著敬愛的睛老師，我們永遠愛你的墓碑在哪里？負責人說沒看見過什么樹，什么碑。他又找到了村部，村部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一副木然的表情，都表示不知道有一棵什么相思樹和墓碑，更不知道與它們有關的故事。他眼含淚，神情沮喪地來到學校。學校還在原址，已經是高大的四層樓房。

他又問過老師，問過學生。還是沒有人知道相思樹和墓碑。

川無力地坐在學校門口，望向遠處林立的樓群，和在樓群中轉動著的高高的塔吊；還有商鋪開業的高懸的彩氣球，心里一遍遍地呼喚：相思樹，我們的相思樹！你在哪里？

（責任編輯 陳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