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操場不寂寞

阿杜

A

讀初三時，為了避開老是吵架的父母，我決定到學校住宿。

當我把這一想法告訴老媽時，她先是一愣，然后久久地瞪住我，眼淚突然就止不住地滑落。我嚇了一跳，老媽可是個厲害人物，每次和老爸唇槍舌劍，她總是勝利者，現(xiàn)在居然哭得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我真是意想不到，于是輕聲安慰她：“我只是去住校，每個周末都會回家的，又不是不回來了。”

“是不是媽媽做得不夠好，讓你想離開？”老媽拉著我的手，一臉急切地詢問。

“沒有啦！我只是想學著獨立，再說初三作業(yè)多，時間很寶貴。還有，你們不是希望我多鍛煉嗎？學校有操場呀，方便。”我說。

其實我沒告訴老媽實話，在家里，我最煩的就是聽到她和老爸吵架。每次他們一開戰(zhàn)，我就特別惶恐，沒心思學習。很多時候，我都想不明白，以前家里窮時，一家人其樂融融，而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他們反倒經(jīng)常吵架。老爸每次吵輸了就采用“冷戰(zhàn)術”，而老媽呢，總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挑起“戰(zhàn)火”，弄得家庭紛爭不斷。

老爸下班回來時，老媽還在淚眼婆娑地勸我不要住校，可這次，我是鐵了心。我希望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們能夠反省一下自己的言行，還我一個充滿歡樂的溫暖的家；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我確實想鍛煉一下自己的獨立能力，事事總依賴父母，我怕以后什么事都不會做。

老爸聽完老媽的哭訴后，看了我很久，然后用有些沉重的語氣問我：“你都想好了？”

我點點頭，思忖片刻，說：“嗯。想好了。”

B

住校生活的第一天夜里，我就久久不能入眠，想父母，想他們會不會又吵得不可開交，想著，淚水就流淌到嘴里，咸咸的，有些苦澀。

想了很多法子都感覺不妥，只能出此下策。我根本就不想住校，睡眠很淺的我，稍有動靜就會轉醒，然后望著蚊帳頂了無睡意。可我已經(jīng)決定了，我不想打“退堂鼓”，無論如何，我要嘗試學會照顧自己，亦希望自己能夠想出調解父母緊張關系的好辦法。

天蒙蒙亮時就有同學起床，床板的吱呀聲驚醒了我。躺在床上，我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內(nèi)心一陣恐慌，矇眬的睡意瞬時跑得無影無蹤，待明白自己已經(jīng)住校時，我又莫名地開始想父母。不知我離開家后的第一夜，他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輾轉反側難入以睡。我以前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獨自在外過夜，連去親戚家過夜也沒有。

同學拿著書本去教室晨讀時，我卻獨自去了學校的大操場。晨曦下的操場空蕩蕩的，微涼的晨風撲面而來。我漫無目的地繞著操場向前跑，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在家時媽媽催我晨起的場面，她總是那么急促地敲門，然后大嗓門地叫：“起床啦！要遲到啦，趕快起來吃飯！”在我睜著惺忪睡眼打開房門時，老媽又急急地把我往衛(wèi)生間推，“去去去，洗把臉人就清醒了。”她每天總是精力旺盛，和懶洋洋的老爸完全不搭調。

“萍萍，你的早餐。”一聲熟悉的呼叫傳來時，我驚了一下，然后轉過身四處張望。“萍萍，我在這，圍欄外。”我把目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鏤空的圍欄外，老媽正興沖沖地朝我揮手。

我趕緊跑過去，望著一頭大汗的老媽不解地問：“媽，你專程跑來給我送早餐嗎？”“不是專程，你知道我有晨跑的習慣，現(xiàn)在只是改變一下路線而已，一舉兩得，多好。”老媽說。我知道老媽愛鍛煉，但從家里到學校少說也有兩公里，她這一來一回，得多累呀。再說……我突然想到，老媽怎么那么肯定，我會在操場上呢？我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自己說的，學校有操場，方便鍛煉，所以呢我就過來看看，你到底有沒有鍛煉呀。”老媽樂呵呵地說，然后很開心地表揚我：“不錯，第一天你就沒有食言。”

看著老媽一臉的笑容，我心里暖暖的。在我感激地望著她時，老媽又急急地說：“今天早餐是你喜歡的花生漿，還有牛肉包子，跑完步要休息一陣才吃，我先走啦！”還沒說出對老媽的感謝，她就遠遠地跑開了。

C

我學習好，但體育太差，最丟人的是，一次體育課，老師讓我們跑800米，我居然暈倒了。這是何等恥辱呀？想下決心鍛煉，但一次次又被自己的各種借口拖延。雖然老媽硬拉我起來晨跑過幾次，但我沖她發(fā)脾氣、耍賴，她最后只好作罷。

對著鏡子里自己過分豐滿的身體，我終于在搬進學校住宿后開始實施晨跑計劃。第二天，第三天……每個被驚醒的早上，我咬著牙爬起來，踏著薄霧跑進大操場。我知道老媽一定會在操場外的圍欄邊等我，給我送美味的早餐。

最讓我欣喜的是幾天后，那個比我還懶的老爸，居然也加入了晨跑的行列，而且他是陪著老媽一起跑來給我送早餐。

望著父母汗?jié)n淋淋的臉我特別高興，我不是一個人在跑步，雖然操場上只有我一個人，但我一點也不寂寞，因為父母在陪我。那是我想看到的畫面：父母一起鍛煉，他們并肩奔跑。

周末回家時，老爸把我單獨叫到了陽臺，他開門見山地問我搬去學校住宿的真正原因。我猶豫了一下，然后還是直言不諱地說了出來。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我不想隱藏。

“真如我猜測的一樣。”老爸輕聲自語，燈光下的臉，不覺地泛起了紅暈，然后望著我說：“萍萍，你放心，我們會處理好這事。”

那天晚上，家里的氛圍很好，我們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老媽說話變得柔聲細語，也沒再挑老爸的刺，而老爸也表現(xiàn)得不錯。望著笑臉盈盈的父母，我感覺很幸福。這是我想要的溫暖，我希望這樣的場景一直都能夠存在。

D

一個人跑操場漸成習慣，而父母也都堅持每天跑來送早餐。我們仨約定好了，除了下雨天，我們就在操場上見，我在里面，他們在外面，但那短暫的見面時間于我卻是彌足珍貴的，我會知道，父母都很好，他們沒再吵架了。

每一天我都精神抖擻，晨跑的堅持讓我鍛煉了自己的毅力，最可喜的是，多余的肉肉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少了，身體卻越發(fā)的好，我再也不害怕上體育課。

一年的住校生涯，我確實比過去獨立了，也學會了和別人相處時的謙讓和包容。最讓我開懷的是父母也學會了包容，每次周末回家，我都沒再聽到他們吵架。和睦的家庭氣氛讓我信心倍增，覺得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充滿了意義。

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單寄來時，父母比我還高興。我望著喜笑顏開的雙親，心里感慨萬千：誰都會有缺點，但能夠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努力做改變，這是多偉大的事。

因為愛，我們變得寬容和豁達；因為愛，我一個人的操場并不寂寞。我知道父母永遠會陪著我——我從來都不孤單。

（于蓓豆薦自《新青年》）

責編：易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