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真相

華麗

1

年初，哥回了一次家，放下禮物，給父母磕了個頭就匆匆忙忙走了。幾乎每年都是這樣，他有忙不完的生意，在外面掙了錢，但卻總是得不到父母的歡心。

他一直不學好，中學時輟學，打架，當胡同混混，硬著頭皮挑戰整條街上的老大，結果被人追到家里來。父親好言相慰，又拿出一筆錢賠給了對方，這才算了結。那次之后，他更加張狂起來，四處流浪，說是做生意，找資源。

生意還真的做得越來越大。和別人合伙開飯店，常興沖沖地買了各種補品回家，放在桌上，爸媽埋怨亂花錢，他大大咧咧地說：“您兒子有錢，就多享受唄。”

2

爸媽告訴我一個重要的決定，要把現在居住的老屋賣掉。我嚇了一跳，賣掉住哪里？爸嘆了口氣，說：“你哥遇到困難了，我也是聽他一個朋友說的，投資的商業城資金鏈斷了，開不了業，他現在是到處借錢，還差幾十萬，事情到這一步了，咱不幫他，就沒人幫了。”

我沒意見。只是我見他上次來時，還笑嘻嘻的，絲毫沒有困難的模樣。后來的后來，我不知道爸媽怎么把錢給了哥，只覺得他又風光了起來。可是私下里，他卻很嚴肅地告訴我：“小妹，你要多留個心，不要讓爸吃太過油膩的東西，有事請個鐘點工，不能讓媽在那里忙前忙后，這個錢哥可以出。”

那天他偶然回家，看到父親正在費力地將那些碎煤一點點和成泥，然后用手工煤球機做出一個個煤球。春天已有些暖，父親臉上滲出細細的汗珠。而他，不知道哪里發了神經，奪過煤球機扔在了一邊，嚷嚷著：“說不讓你們干你們還干，閃著腰了怎么辦？”這一次，他的孝敬以不歡而散告終。爸氣呼呼地站在陽臺上罵他，最后他一摔門就走了，還丟下一句：“再也不管你們了！”可該管還得管，他四處給爸媽找新房子。他天真地以為，父母賣了房子，真的是想要再換一個好一點兒的居住環境。

3

哥迷上賭博的那兩個月，我整天聽到爸媽的嘆息聲。給他打電話，也是聽到一片嘩嘩啦啦的麻將聲。那晚渴醒，起來接水，意外地發現爸坐在客廳里發呆。那一刻，我有些哽咽，說：“爸，回去睡吧，我回頭找找哥。”

找到他時，他正在豪賭。我拉起他就走。他惱，甩手掙開，我再拉，然后對他說：“你知道爸昨天出什么事了嗎？”他怔了一下，回過頭對著那些詫異的朋友尷尬地笑，說：“家里有點兒事，我先走一步。”

出了門，他比我走得還快，緊張得不行，連聲問我：“怎么了，怎么了？”我告訴他昨天爸沒睡覺，坐在沙發上唉聲嘆氣到很晚。他定定地看著我，停下了腳步，突然間，就笑了起來，笑里有欣慰，還有很多說不出來的東西。后來，哥真的戒了賭，他對賭友說，不能讓家人擔心。

他給我講有一次談合同，正值推杯換盞之時，突然媽媽打來電話，說爸身體不怎么舒服，他扔下杯子，匆匆忙忙就回家了。沒想到本來希望不大的事情，最后卻合作相當成功，對方總經理說了句話，百善孝為先。我疑惑地看著他：“在商場中，這些真的有用嗎？”他拍拍我的頭：“人越往前走，就越相信真情的力量。”

4

終于找到了一所大房子，哥毫不猶豫地幫父母買了下來。搬新家時，他找了一幫朋友。搬完家聚餐，哥堅持在家里吃飯，于是在飯店里訂了菜，讓服務員送到家里來，說剛搬新家，聚聚人氣。于是一幫男人擠了又擠，在餐廳那里喝酒。爸媽不喝酒，菜又不用做，吃好了坐在了一邊，我則歡喜地看著自己的新臥室。

去餐廳倒水時，我嚇了一跳，哥在哭，先是小聲，后來大聲，當著一群朋友的面哭得稀里嘩啦，朋友中也有抹眼淚的。哭完了，他抹抹臉，一米八幾的男人，端了杯酒，小心地走到爸媽面前，跪下去，恭敬地把酒喝完。爸有些慌，似乎不太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如電視劇中一樣的場面，一連說：“干什么，別這樣。”原來是那個朋友不小心，酒后說出了那筆錢的真相。當時哥正在豪飲，還在為給爸媽買了一套房子而得意，聽到這話，忽地就怔了，兩行眼淚就慢慢流了出來。

5

那天，哥對我說：“小妹，你知道河流為什么那么有力量嗎？”我搖搖頭。他說：“因為它想快點兒回到大海母親的懷抱。”他又問我：“那你知道大海為什么那么平靜嗎？”他繼續說：“因為大海知道自己是河流的歸宿。”我不知道，哥怎么一下變得這么文藝了。他沒有說話，我們兩個靜靜地坐著，在春天里，陽臺上，房里傳來爸媽的聲音：“快，洗洗手吃飯了。”

（宋剛薦自《女士》）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