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之名返鄉行——懷念我的姥爺高天生

文丨吳麗雯 編輯丨安東 郵箱丨E-mail:Anthon83122@gmail.com

臺灣，是祖國的寶島，物產豐沛、山清水秀。但對我來說，臺灣不僅是祖國的寶島，卻也是一種獨特的鄉愁，因為那是我的姥爺高天生魂牽夢縈了幾十年的故鄉。

8月8日，當我搭乘的航班在臺北桃園機場緩緩降落，從空中鳥瞰這座城市的樓宇林立、田野阡陌，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這是我第一次回到姥爺口中常常提及的故鄉，那個對我而言飽含著獨特鄉愁的地方。然而就在踏上故鄉土地的14天前，姥爺卻因病永遠離開了我們，而這次返鄉之行于我也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1929年5月，我的姥爺高天生出生在臺灣基隆，那個年代正是日本殖民統治臺灣時期。曾聽姥爺提及那時臺胞鄉親們在日本殖民統治下備受欺辱，在殖民當局推行的“皇民化”政策下，被迫學日語、講日語、用日語，以致他晚年時常常愧及自己的普通話講得不標準。1945年10月，寶島光復，回歸祖國。全臺同胞歡天喜地盼來了“出頭天”，但對姥爺來說卻是人間悲劇的肇始。1946年，大陸國共戰事正酣，年僅16歲的他被國民黨軍隊以提供工作的名義騙到了大陸打內戰。姥爺曾提及當時沒想到自己會離鄉背井到大陸打內戰，直到多年以后才知道，像他一樣被國民黨騙到大陸打內戰的臺胞鄉親有千余人。這年冬天姥爺所在的國民黨部隊被解放軍擊潰，他和其他消極應戰的臺籍兵成了戰俘。聽姥爺說，那時解放軍給想回臺灣的臺籍兵提供路費，而他卻毅然選擇了參加由陳毅元帥率領的華東野戰軍，由此也翻開了姥爺人生的新一頁。1947年9月間，姥爺隨部隊強渡黃河挺進中原，徹底粉碎了國民黨軍的戰略性進攻。晚年時姥爺還常常提及當年戰斗時，身為排長的他帶領30多名戰士頑強奮戰，最終只有不到10人活了下來。每每這時，姥爺總是眼中泛淚，他還懷念著昔日那些為了新中國而犧牲的戰友。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姥爺留在了大陸成家立業、生兒育女，為新中國的建設奉獻出了一個臺灣同胞的力量。然而對故鄉的思念卻是姥爺心中一直無法割舍的痛，對故鄉的思念從此埋藏在心中40多年。

1987年，隨著臺灣當局被迫開放島內民眾赴大陸探親，姥爺和許多定居大陸的臺胞鄉親們看到了返鄉的希望。1988年9月，全國臺聯成立臺灣省老兵返鄉探親協進會。同年11月臺灣當局迫于島內外各界壓力，準許大陸臺籍老兵返鄉探親，此后不久姥爺和許多臺胞鄉親終于得以在離別故鄉40余年后回到了家鄉。聽母親說，那時姥爺和姥姥返鄉3個月，走了很多地方，也見到了幾十年未曾謀面的親人。當時依照臺當局戶籍政策可為姥爺、姥姥辦理回臺定居的手續，但念及家人子女都在北京，最終他們還是決定回到生活了40多年的大陸。那次返鄉探親之行，也成了姥爺生命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到故鄉。

我的姥爺高天生與姥姥

返鄉探親回到北京后，姥爺雖然一直期望有機會再回到故鄉走一走、看一看，卻始終因健康因素未能成行。姥爺晚年時怕家人擔憂，已很少再提及返鄉的事情，但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中卻能看出他對故鄉濃濃的思念。姥爺的普通話帶著濃郁的閩南腔，因為家中沒人會講閩南話，他只得和偶爾來拜訪的臺胞鄉親用閩南話緩解鄉情。記得有次和姥爺在街上遇到一位福建的商販，他聽到人家的口音眼前一亮，彼此用閩南話交談了許久，回家后還為此興奮了好久，我想那是因為鄉音的緣故吧。今年年中我托朋友從臺灣帶回一些故鄉特產，看著他開心地一邊吃著這些來自故鄉地道的特產，一邊和我講幼時在故鄉生活的片段記憶。那一刻鼻子微酸，我多么希望自己再多做一些什么，給思念故鄉的姥爺一些安慰，讓他離家鄉更近一些。當時我和姥爺說起8月份將隨北京市臺聯組織的參訪團赴臺交流，答應他要親自從故鄉帶特產給他，有機會還要去基隆廟口吃最道地的故鄉小吃。然而遺憾的是姥爺還沒來得及等待我返鄉，便永遠離開了我們。

短短幾日的故鄉之行，對我而言不僅僅是一次返鄉，也成了我替姥爺來看一看生他、養他的，魂牽夢縈了半生的故鄉。由于日程安排，這次返鄉沒能回到姥爺在基隆的祖家，但我相信以后一定還有機會去看一看那個曾經只是戶口簿上的籍貫地，卻無數次出現在我夢中的地方。

愿我的姥爺高天生在天上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