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遞變

劉平+丁亮

[摘 要]對于古代的自由，貢斯當曾在《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一書進行了深刻地考察，認為古代的自由是“集體性自由”[1]。這一觀點只是停留在靜態的層面上進行考察，古希臘的自由是一個動態的演化過程，而并非一個孤立靜止的概念。真正理解古希臘的自由需要建立在對古希臘自由進行歷史性考察的的基礎之上。古希臘的自由從古希臘神話產生開始，直到希臘化時期一直處于動態的演化過程。由于受到地理、神話、社會、歷史和哲學等多方面原因的塑造和影響，雖然表現形式不一，但自由的精神卻始終在古希臘人意識中占據著主導地位。

[關鍵詞]自由；遞變；古希臘；歷史

現代自由主義直接發軔于古希臘的自由精神，古希臘的自由對西方近現代社會的塑造具有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在近現代自由思想和社會革命實踐上表現得尤為突出。因此，對古希臘歷史的探討將以自由為主線，從觀念和社會歷史兩方面對自由進行考察，探索從古希臘神話與荷馬史詩一直到希臘化時期整個古希臘自由的歷史演進，以便于人們進一步提高對當代自由主義及其未來的認識。

一、古希臘自由精神的濫觴

英國學者J.B.伯里認為古希臘人的自由觀念源于“他們的天性如此”[2]。歸根究底，這種古希臘的“天性”還應從古希臘人的自然環境以及其最初的意識形態的產物——古希臘神話與英雄傳說中去探尋。

古希臘地區，地勢崎嶇不平，以山地為主，海岸線蜿蜒曲折，這為古希臘人由自然狀態下的自由過渡到社會狀態下的自由奠定了地理基礎。在自然狀態下，基于生物體本能的自由為一切古代先民所具有。但古代先民一旦從自然狀態向社會狀態過渡，地理環境對古代先民自由秉性的塑造往往具有重要的影響。在古希臘早期，受地形地勢的影響，古希臘各部落始終未能實現統一。各部落往往依地形地勢而分布，相互之間獨立自主，互不干涉內政主權。這種基于自然條件下實現的獨立意識正是自由精神的最初表達。由于古希臘地區受耕地不足、淡水資源匱乏等惡劣自然條件的影響，為了進一步改善生存環境，古希臘人打破自然疆域的限制，把目光投向大海。一方面，古希臘人通過海洋，為解決自身的生存和發展問題提供多種可能性，從而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土地對人身的束縛，這一轉變，說明土地不是古希臘唯一賴以生存的基礎。另一方面，古希臘人通過海洋，在與其他地區民族廣泛進行商業、殖民、文化等交流活動的基礎上，充分吸收了古埃及、兩河平原等其他地區早期的文明成果。并在自由選擇和自由創造的過程中，開始形成自己獨具一格的文明形式。其中，古希臘神話與荷馬史詩便是古希臘早期文明成果中獨具代表性的。

作為早期古希臘人民智慧的結晶，古希臘神話從前奧林匹斯神系到奧林匹斯神系的轉化，體現了神由自然性向社會性的轉化（新神不再是天神、地神、雷神……而是商業神、戰神、鍛造神等等），這充分反映出古希臘先民在意識形態領域進一步了擺脫自然必然性的束縛，開始從現實生活出發，追求和實現精神的自由。“古希臘神話所蘊含的自由精神的核心內容是神和英雄與命運的抗爭”。[3]這種對命運的抗爭尤其體現在神和英雄人物對外在的權威和自身命運的抗爭上。例如普羅米修斯、阿喀琉斯、赫拉克勒斯等，他們為實現自由而自由地進行抗爭。普羅米修斯為人類擺脫宙斯的奴役盜取天火，后被宙斯囚禁在高加索山上，每日遭受惡鷹啄食肝臟之苦。阿喀琉斯得知自己的命運后，毅然為了自己的光榮和榮耀加入特洛伊之戰，其雖死但英名萬世永存。雖然也有學者提出，史詩時代的自由并不受重視，但事實上自由作為古希臘人民的民族精神，已經成為了與生命等同，甚至高于生命的存在。

二、思想自由精神的產生和發展

從古希臘第一位哲學家泰勒斯提出“水是萬物的本原”開始，古希臘便進入了真正意義上的思想自由的時代。如果說之前古希臘先民的自由精神仍停留在自在層面上的話，那是因為他們還停留在通過對神和英雄等異己的事物來表達其對自由精神的向往和崇拜。而真正從泰勒斯開始，古希臘人民逐步擺脫了傳統的束縛。他們運用自己的理性，自由思維，自由創造，探索宇宙、社會及人生的奧秘。米利都學派的阿那克西曼德、阿那克西美尼則分別提出了“無定是萬物的本原”和“氣是萬物的本原”的觀點，到后來的畢達哥拉斯學派、赫拉克利特、巴門尼德等等。都分別從各自的基本立場出發，在思想自由精神的引領下，先后創造出一系列關于宇宙、社會、人生的基本圖景，權威徹底從思想領域清除了出去。在思想領域，只有理性才是真正的權威，而思想自由正是理性精神的直接表達。

把哲學從天上拉到地上的智者普羅泰戈拉提出“人是萬物的尺度，存在時萬物存在，不存在時萬物不存在?！盵4]對此，學者往往有不同的理解，有的學者認為是原子式的個人，而另有些學者則認為是與萬物相對——普遍化的人。從當時的社會環境，智者的基本思想主張以及所從事的職業來看，普羅泰戈拉所說的“人”應該是個人。個人成為衡量存在的標準，而不是神或自然。對主體能動性的強調，無疑是個人自由在思想自由基礎上的明確化，并且在哲學上提出的個人自由開始延伸到現實生活中去。

三、雅典民主政治自由之戰

“從梭倫通過廢除農民土地債務制將他們從上層階級手中解放出來，‘自由在希臘便擁有政治上的意涵?！盵5]自由人的普遍存在是實現政治自由的基礎和前提，梭倫廢除土地債務制之后，雅典人民從普遍意義獲得空前的人身自由。梭倫及其后繼者赫利斯提尼和伯利克里先后通過一系列的民主改革，最終建立起一套完善的民主運作體系。這為公民政治自由的實現奠定了法律和制度基礎，是公民由消極自由向積極自由轉變，積極參與城邦生活的保障。

“波斯人對希臘的入侵，使得自由這一概念獲得極為重要的地位。到公元前470年左右，希波戰爭已經被希臘人看作是‘自由戰爭。”[9]在希波戰爭中，古希臘各城邦在“民族自由”的旗幟下聯合起來，成立軍事同盟，最終打敗了波斯帝國。希波戰爭后，雅典霸權的建立及奴隸制經濟的發展，保障了民主制度的有效實施。這一勝利，為雅典民主政治的發展創造了有利的客觀條件。其中“理性言說是人們在公共領域交往的主要方式”[6]，這里的“理性言說”即指話語。就話語而言，漢娜·阿倫特曾有過相關表述，“在人類共同體所需以及產生過的所有行為中，只有兩種被視為具有政治性……就是行動和語言”[7]。由此可見，話語是公民參與城邦政治生活必備的政治工具?！霸捳Z成為重要的政治工具，是國家一切權力的關鍵，是指揮和統治他人的方式?！盵8]由于公民的財產差異，在享受具體的行政權力上可能存在差別。但是話語權卻是人人平等，具有壓倒其他一切權力的特性。主導城邦政治生活的不是政客，也不是公平或正義，而是話語中說服和論辯的技巧。在城邦中話語的主體是公民，公民主導了話語權，這不僅僅意味著他們實現了話語自由，還意味著他們在城邦政治生活中起主導作用，更為重要的是他們自由人的身份獲得了根本的保障。民族自由的實現，對于確保古希臘各城邦的獨立以及公民的自由具有深遠影響。

四、自由精神的余輝

從蘇格拉底開始，整個希臘開始進入衰落時期。先有公元前431-404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而后不久希臘開始先后進入希臘化時期和羅馬化時期。這個時期，社會動蕩不安，內部矛盾激化，而與之伴隨而來的是，古希臘城邦開始逐漸喪失了獨立自主的地位，城邦公民的自由也處于極不穩定的狀態。與城邦公民外在自由的衰落相反，對人內在自由的強調和重視開始逐漸突顯。這種對人內在自由的強調，在蘇格拉底、以及后來的伊壁鳩魯學派和斯多亞學派身上尤其體現。

在前蘇格拉底哲學家思想自由精神的引領下，蘇格拉底在思想自由的道路上繼續探索。看似簡單的一條箴言--“認識你自己”，在賦予了哲學內涵后，自由的意蘊便開始突顯。“人只有真正認識了自己，才能把自己當作目的而不是手段，才能實現真正的自由?！盵10]從現實的角度來說，還強調在認識自己的過程中，洞察到自己作為道德主體的地位，德行在每一個人心中，每一個人都是道德的主體。蘇格拉底第一次把道德和自由結合起來，對自由賦予了倫理意義。而之后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他們的自由思想更多地體現在政治觀上，與人的內在自由相去甚遠。此時不得不提到，在古希臘思想家中，對自由思想貢獻最大的是伊壁鳩魯。伊壁鳩魯處于希臘化時期，社會動蕩不安，人們對共同體的關心已經開始轉移到個人自身的關心上來。緊隨時代主題，伊壁鳩魯發揮了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思想，提出了原子傾斜運動的主張，從而在本體論上肯定了“自由意志”，并由此在倫理上提出了“快樂主義”的思想，主張人們運用自己的自由意志，積極地追求心靈的平靜和精神的自由，這是對人內在自由的積極追求。但后來的斯多亞學派在羅馬化時期卻在對人內在自由的追求上走上了一條消極應對、強調整體而忽視個體的道路。與伊壁鳩魯學派對個體內在自由的積極追求相比，斯多亞學派的自由觀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倒退了，當然，這主要是受到當時時代的影響。

通過以自由為主線對從古希臘神話史詩一直到后來的羅馬化時期進行的分析，可以看出，“自由”這一西方世界的重要精神在觀念和社會歷史方面的一般演化特征。從人們對神話中自由的崇拜，到哲學思想中自由的延伸，再到為爭取民主政治的自由之戰，最后到人們對自由意志的探索，體現了人們對自由的向往及自由本身的遞進變化。把“自由”放在一個歷史動態的進程中進行全面的考察，有利于我們深化對古希臘自由的理性認識，更好地認識當代自由主義及其在當今的現狀及未來，加深對人類由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轉變的認識。

參考文獻：

[1][法]邦雅曼·貢斯當.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4.

[2][英]J.B.伯里.思想的自由[M].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9.

[3]楊亦軍.希臘神話的自由精神[J].廣西師范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1）.

[4]苗力田.古希臘哲學[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5：181

[5]張新剛.希臘“自由”觀念的歷史考察[J].史林，2012，（3）.

[9]張新剛.希臘“自由”觀念的歷史考察[J].史林，2012，（3）.

[6]劉鑫淼.城邦展現個性自由的公共領域[J].湛江師范學院學報，2011，（2）.

[7][美]漢娜·阿倫特.人的條件[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20.

[8][法]讓—皮埃爾·希爾南.希臘思想的起源[M].三聯書店，1996：37.

[10]魏洪鐘.古希臘自由的演化[J].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