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馳
[摘 要]整理、網羅亡佚的六朝地理圖志是學界輯佚工作重要的領域之一。今人劉緯毅的《漢唐方志輯佚》是目前輯錄六朝地志較為全面的著作,但仍存在漏網之魚。筆者從敦煌類書中篩選出三則對六朝地志書籍的征引,可補擴劉書之失。
[關鍵詞]敦煌類書;劉緯毅;漢唐方志輯佚
自漢魏到隋唐數百年間,因為世家大族重視地域文化、高士多縱情于山水和人們普遍喜好談奇說異等原因的影響,記先賢、繪山水、錄奇異的地理圖志修撰之風蔚為大觀。《隋書·經籍志》載這一時期流傳的地理圖志有“一百三十九部,一千四百三十二卷。通計亡書,合一百四十部,一千四百三十四卷。”(1)這還不是全部的數字。清人章宗源《隋書經籍志考》從唐宋間的類書、古注和其他著述中搜檢出來《隋書·經籍志》未收錄的地志類書籍157部(2)。但因為戰亂和書籍傳播中自身的優勝劣汰,六朝的州郡圖志散佚嚴重,《隋書·經籍志》所列之書流傳到今天的十不存一,因而歷代多有學者對六朝亡佚地理圖志進行整理和輯佚工作。元末明初人陶宗儀的《說郛》、清人王謨的《漢唐地理書鈔》、清人張澍的《二酉堂叢書》蒐集六朝逸書,為我們了解六朝地志類書籍的概貌留下了珍貴的資料。今人劉緯毅繼承前人的輯佚成果,專心于搜集散佚的六朝地志,廣征博取,竭澤而漁,著成《漢唐方志輯佚》(1997年,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出版。以下簡稱劉書)一書,共輯錄出漢唐方志439種,可以說是目前收錄最完備、考證較翔實的研究著作。筆者在整理敦煌寫本類書時,從中篩選出三則征引,或為劉書所未收錄者,或記述詳于劉書所輯,現釋錄考證于此,以期可補劉書之缺。
一、P.2635號文書補山謙之《丹陽記》
敦煌文書P.2635號為《類林》別本,保留有一則對《丹陽記》的征引:
吳王孫皓,揚州童謠曰:“蔣山流淚江。”有識者知吳北屬,皓遂為晉武所滅,揚州果北屬晉。出《丹陽記》
劉書輯錄劉宋山謙之的《丹陽記》一卷,但未載此條;王謨《漢唐地理書抄》和其他傳世類書、古注中也不見記載。劉書輯《丹陽記》多處言及蔣山,可知此條出《丹陽記》無疑,或隸屬于“蔣山”篇目之下。另,今《三國志·孫皓傳》、《宋書·五行志》載孫皓時童謠未有言“蔣山流淚江”者,亦可補史之缺。
二、P.3636+P.4022號文書補袁山松《宜都山川記》
敦煌文書P.3636+P.4022號《崖》篇有一條對《宜都山川記》的征引:
袁山松《宜都山川記》曰:自流頭泝江卅里,此崖絕壁,立數百丈,飛鳥不能棲。有火燼揷在崖間,望見長數尺。父老相傳言:“是堯遭洪水之年,舟人泊船于此崖傍爨,余燼揷在彼中,今人號為揷灶。”
《宜都山川記》又名《宜都記》。劉書輯錄袁山松《宜都山川記》未錄此條。《太平御覽》卷一百八十六言:“《宜都縣記》曰:宜都山絕崖壁立,數百丈。有一火爐揷在崖間,望可長數尺。傳曰:‘堯洪水時,人泊船此旁爨,余,故曰揷竈崖。”此“《宜都縣記》”當衍一“縣”字,實為《宜都記》之訛誤。前人未見敦煌此條記載,不知傳世類書之誤,造成此條一直游離于《宜都山川記》輯佚之外。而敦煌類書所引又詳于傳世類書所載,今可借此補入。
三、P.2526補盛弘之《荊州記》
敦煌文獻P.2526《修文殿御覽》鶴類下有一條征引盛弘之的《荊州記》:
盛弘[之]《荊州記》曰:衡山有三峯,極秀。一峰名紫蓋,溢天明景,輒有一雙白鶴佪翔其上,清響朗徹《湘中記》曰:衡山之上,白鶴回翔,多云神仙所養。
劉書據《太平御覽》、《藝文類聚》錄有此條:“衡山有三峰。其一名紫蓋,每見有雙白鶴徊翔其上;一峰名石囷,下有石室,尋山徑聞室中有諷誦聲;一曰芙蓉,上有泉水飛流,如舒一副白練。”(3)與敦煌文書所載相比,劉書所錄顯然不夠完整。鑒于此,筆者從傳世類書中比照篩選出分別記載三峰較為詳細的條目有:
《太平御覽》卷九百一十六:《荊州記》曰,衡山有三峰,極秀。一峰名紫蓋峰,清天明景,輒有一雙白鶴廻翔其上,清響亮徹。
《廣博物志》卷五:衡山有三峯,極秀。一峰名芙蓉峰,最為竦桀,自非清霽素朝,不可望見,峰上有泉飛流,如一幅絹,分映青林,直注山下。盛弘之《荊州記》
《太平御覽》卷三十九:盛弘之《荊州記》曰……一峰名石菌,下有石室,尋山徑聞室中有諷誦聲。
綜合這三條和敦煌文書,我們可以輯錄出盛弘之《荊州記》關于衡山三峰更為完整的記述:“衡山有三峰,極秀。一峰名紫蓋峰,清天明景,輒有一雙白鶴廻翔其上,清響亮徹;一峰名石囷,下有石室,尋山徑聞室中有諷誦聲;一峰名芙蓉峰,最為竦桀,自非清霽素朝,不可望見,峰上有泉飛流,如舒一幅絹,分映青林,直注山下。”
另,P.2526號文書征引《荊州記》后保留有一條雙行小注尤為珍貴,因為這條小注不見于其他書籍。敦煌另一篇文書P.3636+P.4022也保留著對《荊州記》的古注:
《荊州記》云:十東縣有水照山山自然如鏡,照見水中事。巌間有面如人目,極大,瞳子黑白分明,故因面而號目巖,至今存矣。
此注也不見于他書。因為P.2526號文書注中所引《湘中記》為晉人羅含所著,早于《荊州記》,且敦煌類書中兩條《荊州記》郡帶小注,筆者懷疑此注或為盛弘之著書時所作,或為《荊州記》流傳開來后其他學者所著。由此可見,敦煌類書為我們保留了珍貴的研究線索。
古籍輯佚猶如沙灘上撿貝殼,是一項必須長期積累,不斷關注新材料和投入激情于其中的工作。對六朝散佚地理圖志進行輯佚工作需要堅持深入下去,因為里面還有更多的寶藏值得我們去發掘。
注釋:
(1)魏征等撰《隋書》,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987頁。
(2)胡寶國《漢唐間史學的發展》,上海:商務印書館,2003年,159頁。
(3)劉緯毅《漢唐間方志輯佚》,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1997年,2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