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青
[摘 要]學術界對遼宋夏金時期,關于各族族際交往的研究已經取得了一定成果,而以民族和諧認同為視角的研究占主要部分。在這一期間,民族融合在和平和沖突的兩方作用下得到進一步的加強。在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本文就以軍事沖突的視角來探討宋金的族際交往,其中以若干具體領域來分析宋金交往的過程。
[關鍵詞]宋金;軍事沖突;族際交往
10-13世紀的中國,多民族政權林立,和平與沖突相間存在,貿易上的繁花似錦,生活上的相互融合,上層建筑上的政治交往,同時連片的烽火狼煙使得這個時期中國歷史的紛繁復雜。遼宋夏金從政治、經濟、文化、軍事以及和平共處的認同感與逐鹿中原的敵對性上,不斷地進行族際交往與融合。從軍事角度看,各民族為了爭地奪利,矛盾沖突不斷發生,以這種特殊的方式來進行族際交往,本文主要探討軍事沖突的視閾下宋金的族際交往。在這段歷史中,宋金之間發生了多次軍事沖突,金有強悍的鐵蹄,宋則是崇文抑武,軍事力量薄弱,勇往直前的金兵與僥幸偷安的宋兵構成他們戰爭的主旋律,同時也改變了中原安寧的歷史進程,金史與宋史緊密的聯系起來。
一、國破——金滅北宋
戰爭的結局注定會有成敗,存在著妥協退讓般的和議,條件互相協調的平衡。宋金軍事沖突的結果,是北宋最后退出了棋局,而南宋則在沖突與和議過程中與金長期對峙。
作為北宋最后兩個皇帝,宋徽宗和宋欽宗深刻體會到切膚之痛。“明年二月丁卯,金人脋帝北行。紹興五年四月甲子,崩于五國城。”[1]欽宗也許在登位的時候沒有想到他的結局。“庚子,金人來取宗室。丁巳,金人脋上皇北行。金人以帝及皇后、皇太子北歸。凡法駕、密簿,皇后以下車輅、密簿,冠服、禮器、法物、大樂、教坊樂器,祭器、八寶、九鼎、圭璧,渾天儀、銅人、刻漏,古器、景靈宮供器,太清樓秘閣三館書、天下州府圖及官吏、內人、內侍、技藝、工匠、娼優,府庫畜積,為之一空。”[2]
宋徽宗和宋欽宗應該是最高地位的戰俘,國破并非他們本人所能承受的。同樣包括一起北歸的后妃,皇子和帝姬們。宗室的成員都受到過較高的教育,徽宗更是皇帝中的藝術家,他們的書畫造詣高超,同時與之隨行的物件包羅萬象,禮器、樂器、服飾、書籍,還包括各類工匠等。這些都是北宋文化的代表,是金了解中原的直接實物,從中可以明白宋的禮制、規程、版圖、信仰和文化,同樣也接觸到技工這樣的職業還有其作品。金從物品探求出內在的文明,使得北宋的文明以這樣被動的形式進行了一次遠行,讓兩方文化在軍事沖突之后產生了劇烈的碰撞,在斗爭與交往中逐漸融合。
在金軍北歸中,“天會四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既平趙宋,俘其妻孥三千余人,宗室男、婦四千余人,貴戚男、婦五千余人,諸色目三千余人,教坊三千余人,都由開封府列冊津送,諸可攷索。”[3]其中婦女的人數占多部分,由此可以想象她們的命運。“玉盤入蒲魯虎寨,天眷二年沒入宮。宋國王即宗磐,嘉德帝姬即玉盤。金奴天眷二年沒入宮,皇統二年封夫人。圓珠入兀術寨,串珠入額魯觀寨,均天眷二年沒入宮,皇統元年封夫人。寧福帝姬十四歲,即串珠。”[4]這些帝姬,作為戰利品被送入宮,似乎以被迫婚姻的方式體現其價值,然而這樣的族際婚姻可能是民族融合最直接的表現。曾經的帝姬已是如此,那些一起隨行的宮婢和普通女子如何可想而知。
在戰俘、戰利品的雙重作用下,宋金之間的了解應該得到某種程度的深入,也影響到一脈相承的南宋對金的對策,族際交往仍將繼續。
二、戰亂遷徙
“宋、遼、金、夏為在戰爭遷徙、割據對峙中保存自己,不僅契丹、黨項、女真等許多民族從占據先進地位的漢文化中汲取著營養,也使漢族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吸收了其他民族的優越之處。彼此從偏安一隅的地區統一走向元朝的大一統,這正體現出中國古代民族關系由局部走向整體的融合。”[5]戰亂中有一方勝利了,占領他方土地。百姓們為了躲避傷害,所以選擇逃亡。“靖康之役”之后,掀起了一場移民大潮。
以高宗趙構為首,將都城向南遷到臨安,使得中原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隨之南移。金將民遷徙到原宋地與當地人民共享生活,融會貫通他們的生活方式,使之因地制宜。“自本部族徙居中土,與百姓親處,計其戶口給以官田,使自播種,以充口食。”[6]因為軍事的布防,占領區的擴大,會出現軍隊的遷移布防,以及他們在生活上對于編戶的安排。“以境土既拓,而舊部多瘠鹵,將移其民于泰州,乃遣皇弟昱及族子宗雄按視其地。昱等苴其土以進,言可種植,遂摘諸猛安謀克中民戶萬余,使宗人婆盧火統之,屯種于泰州。”[7]“金初期:‘每收城邑,往往徙其民以實京師。”[8]
金在被拓展的土地上實行他們的統治方式和生活方式,宋金兩種方式在此地得到了匯合。不可否定的是這片土地見證著他們共同生活。
這樣的由人為戰亂造成的遷徙,當時的人們是被動地組合,然后形成了多民族雜居的局面,也是游牧民族和農耕民族接觸的前沿,使得民間的漢化或民族化得以自然而然地進行。
三、語言——族際交往的敲門磚
遼宋夏金時期,各民族有其本身的官方語言,語言的統一性是民族認同的重要標志。無論是和平還是戰亂時期,各政權都需要對其他政權進行交流和訪問,也許是國情,也許是情報,可能是遣使,可能是暗諜,某種程度都是為了獲知他方族情。
在語言學中,語言有寒暄功能(phatic communion function),原語言功能(metalingual function),信息功能(informative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施為功能(performative function),感情功能(emotive function)和娛樂功能(recreational function)。語言本身而言,運用它進行交往,從個人逐步擴大到民族,將語言背后的文化顯現出來,悄然使民族間通過自身的過濾系統自然地融合。
在平常生活甚且如此,更何況在在戰火紛飛的亂世。了解敵情是首要任務,作為他國,語言就成為了基本工具。而且,這樣的任務應該由官方完成。宋朝為了順利地交流,于是設置了特定的官職,主要有“大通事”、“小通事”,“譯語殿侍”。“大通事,差遣官名。錄國信所。懂外語(契丹語或西夏語、女真語等),擔當接引外國使者時的口頭與文字翻譯,及抄寫使者談話,上送朝廷等。由品官(包括宦官)充任。小通事,由非品官充任。譯語殿侍,以殿侍充譯語差遣。譯語為口頭翻譯。”[9]通過官職的設置,使得族際交往更加的正式和規范,這些充當翻譯的官員成為了解他族的重要環節。“國信所言本所大小通事傳語指使使臣等遇人使到關引接使副三節人從殿庭并在驛抄答聽蕃語錄。”[10]這些翻譯官在當時擔任陪同口譯和筆譯的工作,在軍事上,他們作為談判代表與對方進行協商和和議。在“隆興和議”中,“大通事”作為代表與金和議,最終達成協議。
四、異族同袍
在戰爭中,對勝利的結局起重要作用的是士兵,這是毋庸置疑的。軍隊里,無論士兵原來來自于哪里,此刻他們就是披著同樣的戰袍,面對同樣的敵軍,聽從一致的軍令,這樣高度的認同性,不再受到血緣與族際的限制與阻擾,成為了自然的戰友,緊密相連。
“瀘南夷義軍,沿邊勝兵。瀘南夷義軍者,瀘、敘、長寧沿邊諸堡寨皆有之,每郡多至四、五千人。夷軍,夷族也。義兵者,邊民也。又有勝兵,其實皆土丁之類。”[11]該軍中的組成部分可謂紛繁復雜。當中的“夷軍”則是少數民族的人民,在軍隊的召集下,異族人民加入到戰爭隊伍里來。
“赤心、忠毅、忠順、強勇、義勝等軍,皆歸正人也。赤心軍者,宣和中來歸之士,以燕人王鈞甫、馬柔吉領之。忠毅軍者,紹興末,歸正人也。隆興二年夏,上詔于石頭城置柵,以處北人之降者,賜名忠毅,拜降將蕭琦為都統制,命建康都統王彥以北軍千人予之。又名鎮江歸正人軍為忠順,命都統劉寶以七百人予蕭鷓巴。彥言歸正人不可聚為一所,今已散在諸軍,又北人常疑有發還之意,若聚以付琦,深為不便。王瞻叔令北人皆散禁軍中。強勇軍者,淮南安撫司所籍紹興末歸正人也。義勝軍者,四川宣撫司所籍歸正人,契丹,女真,漢兒也。”[12]在這些軍中,士兵不再只是漢人。其中有降人、歸正人、契丹人、女真人。在戰爭的大勢所趨之下,出現了降人,有些人并被拜降將。因為軍事沖突,使得軍隊中有了這個特殊的兵種,他們的異族性在軍隊中仍然可以體現,但同樣也會融合到現屬的軍隊中。
五、結論
宋金的族際交往在軍事的視閾下似乎更有其特色,將政治、經濟、文化的交流轉為了另一種形式,可以說,軍事視野下,即使在血淋淋般國破家亡的事實映襯下,宋金統治下的各民族仍然是逐漸融合的。在戰亂的背景下,通過戰利品、戰俘、軍隊的組成成員、外交官員和逃亡的移民,促進了交戰雙方各自文明的傳播。以占領地為載體,移民為主體,以士兵為體驗者,證明了兩方的文明在軍事沖突的情境下得到了交往與融合。因此軍事方面的族際交往也是民族融合的組成部分,在其自身的領域發揮著同樣重要的作用。
注釋:
[1](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6月,本紀卷第二十二,徽宗四,四一七頁。
[2](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85年6月,本紀卷第二十三,四三六頁。
[3](宋)確庵、耐庵編:靖康稗史箋證,中華書局,1988年9月,宋俘記箋證,二四三頁。
[4](宋)確庵、耐庵編:靖康稗史箋證,中華書局,1988年9月,宋俘記箋證,二七五頁。
[5]徐春夏,從宋金和戰管窺中國古代民族關系[A],溫州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2年10月,第23卷第5期
[6](宋)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證:大金國志,中華書局,1986年7月,第三十六卷,五二○頁
[7]《金史·食貨志一》1033頁
[8]《金史·張覺傳》卷133,2844頁
[9]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中華書局,1997年4月,第一編67頁。
[10](清)徐松:宋會要輯稿,中華書局,1957年11月,第四冊,職官三十六之四十一。
[11](宋)李心傳撰,徐規點校: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上,2000年7月,卷十八485,四一九頁。
[12](宋)李心傳撰,徐規點校: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上,2000年7月,卷十八494,四二三頁。
參考文獻:
(1)脫脫等:《金史》,中華書局,1975年。
(2)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
(3)李燾等:《續資治通鑒長編》,中華書局,1979年。
(4)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
(5)(宋)確庵、耐庵編:靖康稗史箋證,中華書局,1988年9月。
(6)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
(7)龔延明:宋代官制辭典,中華書局,1997年4月。
(8)漆俠:《遼宋西夏金代通史》,人民出版社,2010年。
(9)段紅云:《略論遼宋夏金對峙時期中國民族的一體化進程》,《廣西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2年7月。
(10)徐杰舜在《宋遼夏金民族互動過程述論》,《貴州民族研究》,2005年第3期。
(11)張家駒:《靖康之亂與北方人口的南遷》,《文史雜志》,1942年3月15日第2卷第3期。
(12)趙永春:《論宋金關系的主流》,《蒙自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1年2月,第3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