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 葉松鋮
我眼里的海子(外二章)
陜西 葉松鋮
海子眼里的麥子,燃燒在五月的田疇。那是一個燦爛的五月,她比成熟來得還早。
于是,年輕的海子、天才的海子、詩人的海子,等不及了。
因為收獲,他將麥子一層一層堆積……
那個五月實在是來得太早。
她讓詩人誤解了收獲的含義,誤解了收獲不僅僅是收獲本身,還有生命存在的意義……
我猜想:麥子在那個五月,不一定飽滿,她在收獲的母腹中早產了……
這樣的猜想,我沒說出來,我怕年輕的海子怨懟的目光。
五月的這個午夜,我一遍又一遍讀海子。
我的手總忍不住要伸向麥田,我想揉捏一把五月的麥子,嗅一嗅麥粒的馨香。
我為海子惋惜,還有那些麥子以及搖曳在殘陽下的麥田。
在海子之后,麥子成了一種詩歌的意向。
我懂了,為什么有那么多的詩人,在海子的麥田,撿拾麥粒、麥稈以及麥芒。
海子無言,海子在五月的錯誤,是因為收獲的太早,或許那一年的季風傳遞了錯誤的訊息……
海子帶著并不飽滿的麥粒去了一個沒有歸途的地方……
太多的詩人還在寫麥子,但那不是海子眼里的麥子,不是!
五月是不能重復的,就像永遠的海子不能重復一樣。
那個五月,或許埋藏著詩的懸念,因為只要你寫下麥子,你就復制了一個五月,你甚至還想把自己復制成一個海子……
在五月的這個難眠的午夜,我在批判海子,批判他的麥田還有麥子;
批判他游蕩在麥田的靈魂,那樣的詭異;
批判他拍打生命的手,是那樣的冷酷有力……
明天我會醒得很早,在這個同屬于海子的五月。
我只會去經營玉米、高粱,那些麥子就讓它留在海子的詩里。
閑了,我可以細細咀嚼!
海子丟失了自己的眼睛,海子去天國尋找他的眼睛。
撂下的麥地已經泛黃,麥穗日漸飽滿……海子,匆匆走了,他沒有來得及看他的麥地——那一片即將收獲的景象。
風蕭蕭兮,倉促上路。海子走了,那一天,麥子瘋長……
海子丟失了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是心靈的一扇窗戶。
海子丟失了眼睛,在世界上的日子,海子便陷在了一片麥地,從那時起,他開始種麥子。
青蔥的麥苗,被海子碼成了漢字。站在麥地,海子等待星光后的晨輝,等待夏日后,金黃漫過腰際,那時,他的詩意的翅膀,會扇動起巨大的旋風……
海子走了,這個目盲的哲人,他太相信自己的宿命……
海子啊,他摸索上路的那天,有多少花為他再次繽紛,而他的麥子在那一天竟然早熟了,但這一切,沒有攆上海子上路的腳步……
海子走了,他那么固執,獨自一人嘟嘟囔囔;獨自一人跌跌撞撞……
海子留下了一片厚實的麥田。
收獲的季節還未到來,麥田已被別人收割。那些籽粒尚不飽滿的麥子喂養了一大群人,很大很大的一群人——詩人!
天國里的海子不知道……
梵高的向日葵在苦雨中生長,那一片洼地被浸泡。
滋養來自人間的煙火,壯實的桿,撐起葵花的笑臉。
太陽對辛勤的獎勵,是從早晨開始朗照,梵高的胡須黃了、紅了、亮了,那是一張葵花一樣的臉。
梵高收獲了自己的葵花,多少年過去,他一直守在那片洼地。
衣衫襤褸的梵高,卻長著葵花一樣的臉盤。
他的頭發、胡須,還有眼睛,在世界的每個角落,總是光燦燦的,讓人覺得,那個干巴巴的梵高,像火焰一樣灼熱!
向日葵,那是梵高的臉,在等待太陽的澆鑄……
在靈魂的高度上,沒有誰找到標尺的刻度。
靠播種生長的糧食,其實已經無法維持增大的食欲。
感覺中,脂肪在增多,那些臃腫的贅肉,像穿在身上的皮襖。
靈魂在體內遭遇前所未有的壓抑,旁逸斜出的枝干,在新的嫁接上,長出了怪異的果子。李子不叫李子,叫桃李,一棵樹能生長兩種果實結合而成的怪胎。
靈魂抱怨被抽取的膽汁,因為透支,因為被恐嚇……
裹挾的日子,在蕩滌中遠離海岸。
漂浮,成了沒有歸途的飄蓬。
揮一揮手,一切逃離仿佛成為解脫,回與不回,靈魂蹲在揚起的白帆上……
此時此刻,海水浩淼,海水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