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與手術

深圳大學文學院 陳澤恩

學苑詩風

寫作與手術

深圳大學文學院 陳澤恩

切入口。

手術是從切入口開始的。沒有找到正確的切入口，整臺手術注定失敗。

切口是離病灶最近的地方。你可以將病灶一覽無余。高明的醫生能一眼判斷出病灶的位置，拙劣的醫生則在龐大的軀體前束手無策，而病灶自會走出，將他步步蠶食。

從切口進入，發現了已經病入膏肓的組織或器官——應做什么？是一把將它切除，還是再做細致觀察，觀察與它相關的部分是否也已損壞？是否需要拯救那些斜刺里殺出的部分？但它們是否超出了你的能力？你陷入了困境。

但這就是手術！這就是人生！

你發現了切口只是問題的最淺層。

然后你該如何？你發現身旁一個人都沒有。巨大的手術室只有你和躺著的病人。病人已經沉沉入睡。你無依無靠，無人交流。你覺得世界上只剩下了你這個人。你主宰了這個世界。你主宰世界，但只意味著主宰了身前的這一個病人。然而你同時真切地感受到即便僅僅是他，卻比整個世界更讓你震撼。你感到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更接近了世界。你這才進入了世界。你沉浸在極大的喜悅、幸福以及權威之中。

突然，你感到如果你沒有把這個人治好，你就是對你的整個世界施以毀滅。你陷入極大的痛苦和脆弱。

你再次感到無依無靠，無人交流。

你看著躺在身前的病人。霎時間，你甚至想成為他！這當中除了一種與生俱來的聯系，還有你對命運的恐懼、對自己能力的攤牌——但你成為不了他。他永遠不會聽到你的心聲，除非你首先將他治好。你感到很可笑。可是這個世界除了你之外，已不再有人。你的可笑也無人見到。無人會對你的可笑報以各式的笑。你的可笑也就沒有了意義。你的可笑就連可悲都轉換不了。

此時，你成了無論做什么都無意義的人。你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它。你忽然感到即使你把你的病人——你的世界——拯救了，也不會有人對你有任何稱贊。雖然你畢竟做了一件事，一件你辛苦完成的大事——可是世界已經為你關上了門……

你在你的病人醒來前夕悄悄離開。你都沒有去看他即將睜開的眼睛。你怕今后在人潮中認出他來。這樣，你也確實做到了保有世界的最關鍵一步。

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是否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