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湖抒情

山西 韓玉光

相湖抒情

山西 韓玉光

一個人到湘家蕩，只為看看人間之美。

——題記

一

獨自憶江南。

七星照耀的七星鎮。七種光芒編織的光環仿佛一座還鄉的水晶連橋，天上的美款款回到人間。我想站在七顆星斗下收集春天的光夏天的光秋天的光冬天的光，我想在塵世的光芒中日漸看清自己的一顆心。

草木也有心啊。幾株垂柳站在水中，倒映的綠色絲絳拴住了流水的心。這一刻，人間有多少人心心相印。我在南方想念北方，我在一首詩中寫下過往的浪花。碧水丹心，水做的琴總是彈奏著離別與相遇之情。

南湖是姐姐，相湖是妹妹。一樣的美也會有不一樣的風情。在嘉興，我終于懂得了清澈才是一方明鏡臺。沒有塵埃，沒有雜念，一個人像一滴水融入了天光瀲滟的湘家蕩。就像真理找到了紅船，就像風拂動了風景，我只是一塊璞玉，在這兒，卻看見了玉做的菩提。我想皈依在這無邊的美中。為了美，我也要在相湖邊安下我的心，一顆潦草之心瞬間樸素起來，自然起來，輕輕地，蕩漾起來。

二

做一尾魚，多好。做一條優哉游哉愛上相湖的金鱗魚多好！

風吹在岸上，也吹在湖面。有風有光的地方才值得我一生凝視，仿佛令我心動的不是微微跳躍的浪花，不是湖面的寬闊，也不是水天一色的虛幻，而是眼中的光。為了這光，我也要明亮起來，溫暖起來，讓命運像古典的燈籠一樣，高懸在一個詩人的內心。

起風了。浮云在天上，也在水中。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依次浮在心中。多么輕盈啊，我在相湖之畔掏出自己的書生之心，只是想借相湖的水洗我的心，洗心上的翅膀，洗翅膀上的不安與孤獨。

水中有了漣漪，我的命運與一座湖的命運在默默交換光芒。

我不是魚，我不懂魚的抒情。今夜，我想借宿在明代詩人懷悅的柳莊。在亭中飲茶，吟誦：花氣醺人似酒醇，東風隨處掃香塵。花香、酒香，最后都是真水無香，一片湖水因為一個詩人而優雅成一首詩，你讀，是幸福的人，你再讀，是更加幸福的人。

三

月亮掛在月亮灣沙灘的上空，天上之美與人間之美相擁成一顆風華絕代的透明琥珀。

你看見的，是你想贊美的。

月亮俯下身來，數地上的沙子。一粒、兩粒、三粒……像幸福一樣，數不清；像苦難一樣，數不清；像時光一樣，數不清，卻一直在數。我知道，月亮將我也數了進去，恒河的沙子在相湖獲得了寧靜。寧靜多美！一粒沙子的寧靜，多美！在月亮與沙灘之間，我是月亮，也是沙子。高處與低處的美是一樣的。從什么時候起，我開始懂得了仰望與俯視是相同的，一個人，只有在俯仰之間，才能夠完成對美的注視。

此刻，適宜懷念沙灘上赤足行走的一個人，適合在湖邊建造一座關于人與自然的沙雕，你可以讓一個孩子的眼睛愛上流水帶不走的風景，可以在沙灘上寫下一段話：美是真理。

此刻，月亮照著江南，也照著天涯，無論在哪兒回望，美都是我的故鄉。

四

不得不承認，白鷺是湘家蕩的天使。

藕花深處，一行白鷺翩然飛舞。你心中的潔白已經學會了飛往高處。

飛遠了，就是點點水光，不染一絲塵埃。

而百鳥朝鳳的鳳凰洲綠地，綠得像翡翠的國度。百鳥咸集，等于一百雙翅膀聚在一起，百感交集，再高的天空也感覺到了它們的力量。我喜歡鳥，是因為鳥的飛翔。有時候，我以為鳥就是我的風箏，我的視線牽動著它在高處飛行。

但在湘家蕩，我才是一只風箏，每一只水鳥都會將我放飛。

彎曲如往事的河道，少女般的水草，油紙傘下的棧橋……憶江南啊，就是想做江南的一滴雨，無聲地落在釣魚所、觀蓮亭、清風榻、白云窩、載春舫、耕云堂、栽桑園、采菱灘，就是想做一只白鷺，在湖心投下云游的身影，就是想有一個來世，在相湖畔安身立命，用文字的翅膀，讓活在屋檐下的靈魂飛到高處。

五

夕陽鋪滿相湖。

半湖詩歌，半湖散文。

精嚴禪鐘的聲音傳到了船上，我一邊劃動船槳，一邊聆聽這莊嚴的回響。

靈光在聚集。東晉的美在鐘聲中趕路。

在相湖，每一朵浪花都懂得聆聽，魚翔淺底，似乎在晚課時默誦心經。

能不憶江南？

最憶湘家蕩。我的詩配不上這里的湖光、水色。一個外省的詩人，寫下了相湖的前世和今生，寫下了它的田園和人家。我沒有寫下的，正是我獨立暮晚，無言贊美的時刻。那一刻，相湖的柔情縈繞在我的心頭，光一樣，打動著我。我相信，越是無聲的歌頌越像鐘聲，不顧山重水復，一圈一圈，讓我縮身為繭人。

總有一日，我會化為蝴蝶，在另一個夢中來到相湖。

總有一日，我會為了美，與相湖共用一顆心。

那久居心上的，是散文詩一樣的相湖絕唱，你，和你們，愿意傳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