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晴的詩

蘇美晴

那些人

四十歲，我已經步履蹣跚

其實三十歲我就已經舉步維艱

那是因為我心里住了許多人

他們是我的親人，愛人

我憎恨的，忘也忘不掉的人

這個國家的敵人。素未謀面的

叫我同胞的人。他們黑壓壓的

我帶著他們，恍如都是我夢境中的戀人

我的愛、恨、仁慈和憤怒都找到了皈依

但我知道他們都是我一點一點撿拾來的

我的年歲越大，心里裝的人越多

他們在我身體里打雷

挾持閃電穿越暗夜

他們讓我牽掛，思念，和仇恨

耗盡了我一生的精力

這有多好

這有多好。春光趕著春光

暮色就像一位老人

馱著飛鳥走回巢穴

一些關于春天的傳說，形同路人

但我依然期盼在幻影的暮色里

能與你同行

這樣我們多像一對戀人

這有多好。撿拾清風的人

和寫詩歌的人一同走向病榻

花朵用花朵的語言對話

我們學石頭，堅守內心的沉默

只有床不堪忍受

發出吱吱的聲音

像一只睿智的老鼠，偷走夜的寂靜

但我相信

此刻的夜空是碎裂的

生下許多叫星星的孩子

用歌聲掩蓋悲傷

我曾見過一只歌唱的百靈

邊唱邊散落了它的羽毛

親愛的

我可不可以用百靈的羽毛做面具

讓我得以在夜里放開歌喉

我徹夜地歌唱

像閃電分割了烏云般的身體

如果一個女人徹夜不眠地歌唱

她的歌是因為幸福

還是在另一片濃重的夜色里

顯露出憂傷的漏洞

當痛襲來的時候

當痛襲來，親愛的

我正與你談論愛情

這不老的秘方

也失靈了。藥汁

把它浸得苦苦的

而痛就像一塊饑餓的石頭

我找不到它的嘴。即便是

我要給它喂食愛情

親愛的，在痛與痛的間隙里

寫一首詩吧

痛也是有心的，像豌豆花

結出豆莢的那一刻，喊媽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