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造境背后的儒道相濟

姜超

岳勇的這篇小說雖然抖的還是陳年掌故，但避免了一些歷史小說的弊端，不倚重情節(jié)與懸念，而是攝入凡俗的生活，雕刻人物并鑄造靈魂。如同中國傳統(tǒng)的寫意畫，寥寥數(shù)筆，造悠遠境界，導人深思。不似我們懶得讀完的同類小說，總覺得那些小說對有限的事實摹畫有余而主體性的審美創(chuàng)造不足。

小說貫穿其中的是一種古典主義的人文情懷，所要表現(xiàn)的依然是對文化傳統(tǒng)的守望與堅持。岳勇樂于把持一種方向，保持一種姿態(tài)，這種姿態(tài)必須倚仗才情和對歷史文化的深度把握，獨立的人文理念和人文思想才可以穿透歷史的陰影，直達我們日益陷落的精神家園。這篇小說既富含濃郁的古典美學情調，又體現(xiàn)著新的時代氣息和創(chuàng)新傾向。豐富的文史信息與優(yōu)雅的詩情畫意，不僅拓寬了小說文本的視閾，也提高了小說的審美層次。岳勇的創(chuàng)作，不僅僅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尋根與招魂，也是作者作為一個熱愛祖國且清醒著的知識分子的良知所在。

賴天之誘，忽爾發(fā)覺。岳勇的小說充盈著豐沛的生命體驗。而他藝術地化思想荷載為輕逸之美，讀后讓人覺得從無處悟到有，從空濛處得實在。這篇小說幾次寫到死亡。莊子說：“生死無變于己，而況利害之端乎。”作者對許奕清、鐵鍋鏟的生死命運的敘述十分鮮活。鐵鍋鏟曾貴為御廚，因一次大劫難，終于明白心為行役，生命就失去所有的意義，自由自在活著，心神才能成為一切外在行為的主人，故而他能在民間稱為一個傳奇。而紈绔子弟許奕清開始對生死滿不在乎，到最終自覺赴死，非單是為了一頓美食。他的行為暗合了儒家的“未知生，焉知死”思想，許奕清在人身自由后，自己刮掉生命的雜質，自覺赴死實際是追求生命呈現(xiàn)絢爛之光。岳勇對二人的刻畫，旨在規(guī)勸人們從是非糾葛和利害沖突中解脫出來，讓生命呈現(xiàn)自由，返歸自然，獲得通透灑脫、超然物外的大境界。自我的實現(xiàn)，是儒家的入世；自我的升華，是道家的超脫。這篇小說和諧玉成了儒道相濟的合流。許奕清的命運，豈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簡單判斷？作者將法輪常轉、人生無常的經驗化蝶為超驗。這無疑是現(xiàn)代哲學的參與。

小說篇幅短小，所以用語極為儉省精煉，常常用寫意造境的方式來表達人物的神采與作者的感情取舍，頗似傳統(tǒng)詩歌表達情感的手法。可以說，岳勇秉承了筆記小說的精髓，在藝術特征上兼?zhèn)涔P記與小說的特點，他的小說不僅是紀事的“史”，也是寫情的“詩”。岳勇寫作的重心不在關注故事的真實性，而在將人文精神輸入久遠的人事中。

《天下第一廚》探本溯源，頗似《天問》的當代遺響。在肯德基、麥當勞等快餐全面當?shù)溃凡焕怼⑷鄣陆尤障碌男蝿菹拢烙碌男≌f的創(chuàng)作，執(zhí)著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尋根與招魂，以知識分子良知所在澆灌傳統(tǒng)底部，他的作品與人品透出一種典雅，一種厚實，一種智慧，讓我們感受到一種清正朗潤而又溫暖的文學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