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持久的欣喜,讀完了任建國的《石云散稿》。在這樣一個夏天,在不斷地遭遇世界杯所帶來的激動和悵惘的同時,則又沉浸在建國兄的詩文里,并每每感受到久違了的古雅和寧靜,這于我而言,自然是極為欣喜的。
我和任建國兄乃大學同窗,所習專業相同(都是漢語言文學),但由于不是在一個班(他是乙班,我在甲班),因而對于他的興趣、才情并不甚了解:我不知道他幼時便開始習練書法,如今已是成就卓著;也不知道他對于古典詩詞情有獨鐘,潛心研習并寫作不輟,成就亦是如此了得!這對我來說,無疑是一個遺憾。
好在今年仲夏,也就是我們在大學畢業屆三十年的時刻,我得到了建國兄的《石云詩書》及《石云散稿》,進而對老同學有了全新的認識。
石云乃建國兄的筆名,我沒有問過他緣何起這樣的名字,也不曉得是何時啟用的,只是亦曾揣度,或許與宋人薛如初的詩作《石云》有關——其詩云:洞府標靈萬古傳,石云呈瑞始何析。人間欲待為霖雨,但看從龍起碧天——或者也許沒有,而只不過是一種意趣、一種境界、一種動和靜、虛和實的和諧。
就和詩人潞潞一樣,我得書之后,也是先翻閱了《石云詩書》。這是建國兄抄錄自創詩作的書法作品集,可謂筆酣墨飽,鸞翔鳳翥;而《石云散稿》則一函兩部,一部曰《中國古典詩文賞會——周鼎唐香清韻裊》,一部則是建國兄所寫下的舊體詩作匯編,曰《石云詩草》。
兩卷對讀,我深感建國兄對于古典詩文的喜愛,幾近登峰造極,而他所創作的舊體詩,也可謂出神入化。
先說《周鼎唐香清韻裊》。
建國兄為之標識的領題為“中國古典詩文賞會”,“會”可以理解為“匯”——因于一種同一內容的呈現——但是“匯”和“會”又是絕然不同的,“匯”是個人的,而“會”則是群體的,是眾多的人來參與的,因而熱鬧,這或者也就是建國兄的期盼?
從《詩經》中的《靜女》《蒹葭》到屈原的《山鬼》、漢樂府的《上邪》、曹孟德的《短歌行》、陶淵明的《飲酒》,再到李白、杜甫、劉長卿、賀知章、張若虛、李煜、柳永、秦觀、李清照、辛棄疾、賀鑄的詩詞,甚至是公安派的性靈小品……建國兄都如數家珍,賞鑒到位。
在古代文學中,我是十分喜歡曹孟德、陶淵明、李白、杜甫、李清照、辛棄疾的,我自名李杜,想來該不是一種狂妄,而只是一種崇敬。
因而當我在《周鼎唐香清韻裊》中讀到建國兄對于他們詩詞的精彩的賞析時,感佩之情自是更加濃烈。建國兄的文字是樸實的,賞析是到位的,三言兩語則切中要害,譬如他對于曹孟德的評價:“曹操使已經衰落的四言詩又獲得了藝術力量”(《慷慨悲涼英雄氣》);再譬如他對《短歌行》中的“憂”、《行路難》中的“難”、《聲聲慢》中的“愁”的解讀,都可謂力透紙背,達到了舉重若輕的境界。
或許也正是因為有了對于古典詩詞名篇潛心研習,建國兄自己的舊體詩創作,才底蘊豐厚、腔圓字正、才氣斐然。
這就是他的《石云詩草》。所收詩作計120余首,雖不可能說篇篇精到,但品性才情,卻可謂隨處可見。
其庸先生云:讀石云先生詩,意在晉唐之間,有古意而無今人俗筆,是為難得。夫詩者性靈之外(渲)宣也。身處俗世而出塵不染,舉凡幾人能到?今予得此古音,實稱大喜,真空谷之音也。
端的是大家,說得如此通透,似乎說盡了我想要說的。
讀《石云詩草》,我總會想起陶淵明的詩: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辨己忘言。
這首詩,其實也是建國兄所喜歡的:他在《周鼎唐香清韻裊》中便對此詩進行過賞析。而他對于“遠”的闡釋,卻也正是我之理解。他說:“真正的隱逸,不是身的隱逸,而是心的隱逸,‘遠是玄學中最常用的概念,指超脫于世俗利害的精神狀態,就是說,只要心中沒有世俗的嘈雜,那么他的心就是清靜幽遠的了……”或者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在《石云詩草》中讀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泰然和恬適:沒有俗世的紛擾、官場的險惡,甚或是家居的艱難……他只是馳情于山水之間——《山事》《山居》《山中早行》《山中閑趣》《山中農事》《山中欲雨》《山居》、《山行》……這么多的山,用古人的話來說,詩人可謂仁者。
而在我們所處的當下,“仁”似乎越來越遠了。
堅守,這或許也就是我們的責任?
愿“心”再遠一些!
愿“仁”再近一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