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官黑金受賄，強勢操控女商人當縣長

建明

剛剛過去的8月，山西高官落馬的消息讓外界看得眼花繚亂。山西省委13名常委中6人被調查，其中包括山西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聶春玉。與之步調一致的是，當年山西那些成功的商界明星，也陸續被查。官商勾結、買官賣官的內幕大曝光。

然而，最離奇的一起官商勾結，莫過于發生在山西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聶春玉身上的一起案件，他竟在數年的時間里，將一個女商人，捧成了主政一方的副縣長！隨著聶春玉涉嫌嚴重違紀被中紀委調查，一個無視黨紀國法、一手操縱控制官員民主選舉的“捧角”黑幕被揭開了。

政治獻金，美人助“英雄”

山西呂梁市文水縣，歷史上出過兩個女名人：武則天和劉胡蘭。王輝就出生在這樣有著深厚歷史底蘊的城市。1970年出生的王輝，從山西省行政管理學校畢業，之后進入文水縣民政局工作。對仕途失望之后，她于1992年與丈夫一起到北京經營鐵藝生意，并成立了自己的集團公司。

王輝很會為人處世，各方面的關系都處理得很好，也包括她原來的工作單位文水縣民政。因此，她經商多年，從未去民政局上班，卻照拿民政局的工資。

在商業上獲得巨大成功后，王輝心中一直耿耿于懷的是政界。她這個人從小就很羨慕權力的威風，現在手里有了雄厚的經濟實力，便想在政界一展身手。

天遂人愿。2005年的一天，王輝回文水縣參加一個親戚的婚禮。婚禮之后，親戚請她去呂梁市一個高級會所，在會所里，偶然認識了聶春玉。當時的聶春玉，官居呂梁市委副書記、呂梁市長。能結識這樣一個實權人物，作為商人的王輝，當然是感到非常幸運。王輝久經商場，說出來的話很得體，聶春玉聽起來極其舒服，兩人很談得來。

從那以后，王輝每次回呂梁，都會宴請聶春玉；聶春玉每次去北京出差，都是王輝在北京做東招待。其實，聶春玉與王輝交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當時的山西官場，花錢買官并不是罕見的事，呂梁就有不少人靠著呂梁地區強大的經濟實力，升到了省里。那些官員都有一個特點，背后有一個甚至幾個實業家的強力支持，而聶春玉卻沒有這方面的可靠朋友，因為聶春玉在2003年任職呂梁地區行署專員以前，一直任職“政策研究室”、“經濟研究中心”等清水衙門，與實業家的接觸較少。當了市長以后，聶春玉一直在物色這樣一個有實力的企業家做自己的經濟后盾，而王輝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王輝一直在北京發展，并不是呂梁地區圈子里的人物，這樣的背景，使得她更加可靠。

兩人交往越來越密切。2005年末的一天，聶春玉終于向王輝表達了自己最“機密”的想法：想搞到一筆資金，為自己向上發展鋪路。王輝一聽，眼前一亮：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么？在國外，這種事叫“政治獻金”。于是，王輝慷慨解囊。

2006年3月，是聶春玉人生最為春風得意的，他被任命為呂梁市委書記，成了呂梁這個富饒地區的“一哥”。

喜訊傳來，王輝喜不自勝。多年來經商的風風雨雨，使她早已明白，你有后臺，掙錢像玩似的；你沒后臺，累死累活，也只賺得幾個汗水錢。現在，聶春玉成了她在呂梁地區最硬的后臺，什么事辦不了？王輝和丈夫決定回呂梁大干一場。

有了聶春玉這個后臺，王輝在文水縣簡直是勢不可擋，投資的很多項目，因為有聶春玉關照，政府都是一路綠燈。

錢途上發展順利，但王輝更期望在政界一展風采。她向聶春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聶春玉開始也有些為難，畢竟王輝十幾年在北京從商，突然進入山西政界，在政策法規上，確實有些說不過去。但聶春玉卻是個“滴水之恩，涌泉相報”的人，也正是因為這點，他才被某省委領導看中，逐漸提拔起來。

聶春玉考慮了一段時間，便給文水縣委書記交代：“要提拔一批黨外人士、特別是女同志，進入文水縣領導職位。”

市委書記發話了，縣委書記只有去“落實”。他馬上安排縣人事局、組織部等有關部門抓緊落實。沒想到，這第一步，就碰到了釘子。

要想把一個曠職多年、事實上早已失去干部資格的商人，一下子打造成縣領導，談何容易？縣委一班人想來想去，還是得先解決王輝的“級別”問題。王輝參加工作兩年就離開了，根本沒有行政級別。縣里便把造假的任務交給了民政局局長陳越明。

陳越明是個正直廉潔的干部，斷然拒絕。

提拔不難，小魔術就搞定

陳越明的拒絕，其實是在縣委書記的意料之中。現在，有了陳越明的態度，縣委書記便找到了托辭，向聶春玉匯報受阻的事，本意是想讓聶春玉改變主意。

聶春玉何嘗不知道這件事如同“開玩笑”一樣，一旦弄假成真，影響極壞。但此時的聶春玉，想得更多的是自己受到了王輝那關鍵的資助，而且，此時他是市委書記，在呂梁說一不二，他的話就是圣旨，下面只有照辦的份。

聶春玉首先對這個民政局長下了結論：“這個陳越明不適合再提拔，找個合適的機會讓他退居二線吧。”然后，嚴厲訓斥了縣委書記，批得縣委書記冒了汗，答應堅決照辦。

縣委書記帶了聶春玉的“緊箍咒”回到文水縣，馬上召集班子成員，研究落實王輝的級別問題。最后，有人想了個影響比較小的路子，把王輝弄到開柵鎮，那里比較偏遠，人們不太注意，在那里把她的級別問題先解決了。

于是，王輝很快就由縣人事局發文調到了開柵鎮，成了一名鎮領導，違規將其行政級別定為正科級。而陳越明，熬了半輩子到了局長的位置，屁股還沒坐穩，就被“退居二線”了。

據相關媒體報道，王輝當了鎮領導之后，內心欣喜，但她是個懂得回報的人，也在考慮怎么樣來回報聶書記，以便日后給自己在政界開拓更大的上升空間。她知道聶春玉打高爾夫球有癮，而且也喜歡在高爾夫球場交結各方要員。于是，她便向聶春玉提出建一個高爾夫球場，形成一個權貴俱樂部。

最終，聶春玉大手一揮，就定下了修建高爾夫球場的方案。

國務院在2004年就明令禁止新建高爾夫球場，2006年又把高爾夫球場定為《嚴禁用地項目》之中，但聶春玉并不把黨紀國法放在眼里。為了讓王輝辦事方便，2009年，聶春玉首先將王輝安排為“蒼兒會經濟開發區中心主任”的要職。2010年，高爾夫球場迅速破土動工了。

沒有用地許可，沒有開工手續，什么也沒有，就有聶春玉的一句話，高爾夫球場就開工了。呂梁市土地局聽到有人動工高爾夫球場，派人去現場，結果發現這是個什么手續也沒有的違法工程，便開了400萬的罰單。

然而，就是這么一個違建的工程，最終卻在聶春玉的關心下，繼續開工建設。

2010年8月，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曝光了這座高爾夫球場，一時間，王輝陷入了困難的境地。據相關媒體報道，這時，已經升任山西省委常委、統戰部部長要職的聶春玉，頂風冒險出手相救。王輝面對調查，拿出了該球場山西省官方背景——山西省體育局確定的山西省高爾夫球培訓基地。而山西省體育局也出面解釋“這座球場的建設用地全部是荒溝荒坡，依山而建，在合理利用自然資源的同時，保護了耕地和林地”云云。

就這樣，在聶春玉的一手保護下，“呂梁山高球場”頂風開業了。它的入會價格為個人會籍、金卡、白金卡、鉆石卡、尊爵卡五個級別，價格從22.8萬元到128.8萬元。

一手遮天，助你當個縣長

然而，當個開發區的小主任，并不是王輝政壇的最后目標，她的目標是成為“縣領導”。聶春玉對于王輝的這個想法，當然是堅決支持了。

為了幫王輝實現這個理想，聶春玉最后決定以縣政協作為突破口。

據相關媒體報道，此時，作為省領導，聶春玉在呂梁安排王輝的事，仍然是得心應手。很快，聶春玉通過呂梁市委有關領導，下達給文水縣委領導一個硬的政治任務：選舉王輝為新一屆縣政協副主席。

按照以往規定，縣政協副主席必須是各民主黨派的負責人，或者各大局以上的正職。王輝僅僅是一個開發區的主任，而且吃了15年空餉，這樣的人，一下子選舉為政協副主席，實在是令人不能接受。因此，王輝的提名一出來，政協立刻炸了鍋，群情激奮，有的政協委員甚至明確表示，要向中央告狀。

聶春玉此時官越做越大，什么“民意”，什么“國法”，全然都不放在眼里了，他決定的事，就必須辦成。聶春玉親自給縣委書記打電話，要求務必把選舉工作做好，“選王輝同志當政協副主席，是一個政治任務，選不上，你這個縣委書記就別干了；選不上，政協主席也干不長。”

這樣大的壓力，縣委書記確定承擔不了，于是召開常委會，專門研究如何保王輝選上的事。最后，實行“包產到戶”的辦法，把拉票任務下放到各鄉鎮、各大局，由鄉鎮和局一把手承包本單位的政協委員務必投贊成票。

就這樣，2011年4月8日，文水縣政協投票選舉產生了一位新的政協副主席，王輝終于如愿成為了“縣級領導”。

看來，有聶春玉的權力，沒有什么辦不到的。王輝的權力欲望由此大增。做了一陣政協副主席，她漸漸感到有些不過癮。畢竟政協副主席沒有什么實權，是個虛職。如果能當個有實權的領導，那才威風。她看上了副縣長這個職務。

聶春玉為此頗費了一番功夫。要想讓王輝當上副縣長，得有人先“騰地”。不久，聶春玉瞄準文水縣當時的縣委書記和縣長出現了一些問題，于是，在2012年6月，聶春玉通過運作，將文水縣的縣委書記和縣長全免了職，并安排自己的親信官員擔任，縣委書記和縣長在聶春玉的指使下，向上級提出要求，縣領導里要有一個女同志，要有一個黨外人士才能更好開展工作。這兩項要求一合并，王輝就成了唯一的候選人。

可是，讓王輝這個只上過幾年班的女商人當上副縣長，主掌大權，可不像政協副主席那么簡單。人大會議上，反對聲一浪高過一浪。面對這種情況，聶春玉又施展流氓手段，通過呂梁市委的代理人，對文水縣委施加強大壓力。縣委為了執行上級的指示，也是下了死命令：“哪個單位丟了票，一把手就地免職。”選舉那天，縣委、縣紀委，縣組織部等部門，組織人員到人大會議的13個代表團里蹲點監督。縣委明確喊出的口號如此荒唐：“選王輝，就是選縣委。”

因為各鄉鎮的黨委書記都兼著人大主任，黨委書記都被明確告知：丟票出問題了，就等于丟了你的官職。黨委書記便一個個代表去做工作，威脅利誘，許愿發誓，種種丑態，把一場民主選舉，變成了一場丑劇。

2013年4月，王輝當上了副縣長，分管文化廣電、文物旅游、招商引資、計劃生育、科技等方面的工作，成了叱咤風云的官場風云人物。

一年后，《經濟觀察報》曝光此事，全國嘩然。雖然王輝和縣里幾個負責人被同時免職，但這場鬧劇幕后的總導演聶春玉仍舊坐在他的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的位置上。

多行不義必自斃。聶春玉違法亂紀的惡行，早就引起了山西廣大干部群眾的強烈憤慨，他們紛紛舉報聶春玉，包括他在王輝選舉這件丑聞中的所作所為。2014年8月，聶春玉終于被中紀委雙規，等待他的將是黨紀國法的嚴厲制裁。

在山西官場，流行這么一句話，“在晉南做官要和人斗，在呂梁就要和錢斗”，和錢斗的意思，就是只有多花錢，才能買到官，有著強烈的拍賣意味。隨著在呂梁地區主政過多年的聶春玉落馬，一大批呂梁官員被查。然而，呂梁地區買官賣官的具體運作程序，卻無人敢站出來說明，外人無從知曉。記者在采訪一些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官員時，沒有一個官員愿意站出來談一談買官賣官的情形，他們的意見很統一，“怕給自己惹麻煩。”“聶春玉縱橫山西官場，留下來的那張網還在。”“我現在老了，沒有了一分錢收入來源，如果我把呂梁買官賣官的內幕告訴你，說不定會搞得老命都沒有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治理呂梁地區的官場積弊，估計還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