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著班主任的玻璃房

高路

河北邯鄲市廣泰中學實行“教師全程隨班辦公”模式，即在每個教室后部設有班主任辦公室，班主任通過辦公室的窗戶能夠隨時觀察每位學生的動態。

自從有了老師這個職業，學生和老師之間的博弈就沒停止過：老師想出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管教、約束學生；學生用各種方法反偵察、反約束。古代先生們的法寶是戒尺，我小時候常常碰到的是粉筆頭，它會在你打盹、發呆時飛奔到你面前。

這種“樂趣”廣泰中學的學生們是很難體會到了。一面玻璃墻將整個教室一覽無余地暴露在老師面前。在一個沒有秘密的教室，你不能趁老師轉過身的片刻出個神，也不能跟左鄰右舍交個頭接個耳，甚至不能在課余打鬧一下。

在這樣的玻璃房里，你的青春似乎就只剩下學習了。學生像是流水線上的產品，等待著檢驗者的蓋章。你不再是趙某某、錢某某、孫某某，而是100分、90分、60分。但是面對這樣的老師，我們竟然一點都恨不起來。老師一邊批著作業，一邊還要擔心著課堂，難道他們不累嗎？拿著老師的工資，干著從父母到保姆，再到心理醫生的活，你以為老師愿意這樣？

老師們的良苦用心讓人動容，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你一心一意學習。為了這個目的，他們兼職干起了間諜的活。一個不能隨時掌握班級情況的老師會被認為是不合格的，因此老師恨不得人人都是透明的，沒有秘密，沒有七情六欲，沒有喜怒哀樂。

我們的老師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一群人，他們起得比雞早，干得比牛還累，什么事都要操心。而我們的學生恐怕也是這個世界上最累的學生，他們起得比雞早，干得比牛還累，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可是光一個學習就已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我們都是一群被應試教育驅使著前行的可憐人，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打個盹的時間，機會就從身邊溜走了。大家都很累，老師時刻擔心會不會出什么狀況；學生隨時擔心背后發生什么情況，時間一長，心理也容易落下陰影，至于尊嚴、隱私，那都是奢侈品?？墒沁@些細節在高考洪流面前都被忽視了，只要金榜題名，誰還會在乎衡水中學、毛坦廠中學干了些什么事呢？誰還會在乎張三其實喜歡畫畫、王二喜歡踢球、李四更想當個面點師呢？

玻璃墻只是一面三菱鏡，折射出的卻是社會成長路徑的單一。只有將學生的個人空間壓縮到最小程度，才有可能讓應試教育發揮出最大的效能，所以別責怪學生不懂事，也別責怪老師太多事。如果不能避開那場大考，玻璃房里嚴苛的青春總比虛度要好。

【原載2014年11月2日《錢江晚報·個論》】

插圖 / 路在何方 / 佚 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