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春酒，介眉壽

趙麗杰

酒的歷史十分久遠(yuǎn)。從古到今，中國人過年時都忙著喝春酒、說春酒，有詩為證：“為此春酒，以介眉壽。”（《詩經(jīng)·豳風(fēng)》）外國人也愛喝酒，美國理化專家把酒醉深淺按血液里所含酒精的程度分成五個階段：微醺期；興奮期；機(jī)能失控期；意識不清期，沉醉期。以我的觀察和體會，喝酒僅限第一階段，才能“介眉壽”，達(dá)到養(yǎng)生的目的，再往下喝，就會發(fā)生意想不到的事情——

林教頭本無反骨，可風(fēng)雪山神廟一葫蘆美酒下肚，再不受那腌臜氣，血濺草料場，上了梁山。冷酷無情的曹操，酒后亦有“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的浪漫情懷。幾杯酒，人間一股英雄氣就馳騁縱橫了。“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皇帝召喚也不理。王羲之醉時揮毫而作《蘭亭序》，神來之筆，酒醒時，寫了數(shù)十本，“終不能及之”。楊貴妃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千回百轉(zhuǎn)，美艷千年……

普通人，非英雄、非文豪、非美女，醉了酒，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大杯的酒下肚，遲鈍的神經(jīng)活躍起來，口若懸河，或哭或笑，或執(zhí)著勸酒不喝就吵起來，或稱兄道弟兩肋插刀……席間偶有清醒者，冷眼看去，一桌子人頗似耍猴。這是否因?yàn)楹镒影l(fā)明了酒？清代一本筆記小說中寫道：“粵西平樂等府，山中多猿，善采百花釀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數(shù)百。飲之，香美異常，名日猿酒。”近代有人根據(jù)《神農(nóng)本草》所載，酒起源于遠(yuǎn)古與神農(nóng)時代，推斷這種說法有道理，因?yàn)樽钤绲木剖枪麑?shí)花木做的，不是谷類酒。谷類之酒應(yīng)起于農(nóng)業(yè)興盛之后。前幾年有報紙刊登消息，說一只猴子屢屢跑進(jìn)村里偷酒喝，發(fā)生了種種樂事。可見從猴到人都愛喝酒，酒醉之態(tài)，也沒有太多不同。

中國人本來最懂酒趣。曹雪芹是個詩酒放達(dá)的“燕市酒徒”，說誰若天天給他買南酒和燒鴨就給誰寫書。《紅樓夢》里隨處可見飲酒場面，那些貴族哥兒姐兒吃酒時或看戲，或行酒令，或作詩唱歌。連劉姥姥進(jìn)了大觀園都被逼著說出“花兒落了結(jié)個大倭瓜”！在藕香榭擺下的螃蟹宴上，黛玉拿起那烏銀梅花自斟壺來，揀了一個小小的海棠凍石蕉葉杯，斟了半盞，看時卻是黃酒，說道：“我吃了一點(diǎn)子螃蟹，覺得心口微微地疼，須得熱熱地喝口燒酒。”寶玉忙說：“有燒酒。”便讓人將那“合歡花浸的酒燙一壺來”，黛玉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那地兒，那杯，那酒，那人，十分講究。

講究地吃酒才是享受。

明朝屠本峻總結(jié)出“飲者八德”：看書、讀經(jīng)、撰文的時候，一杯在手，怡然自得，文思潮涌，這是獨(dú)酌，天寒欲雪，跟素心人淺斟慢酌，興盡而止，這是淺酌；三五酒侶，坐臥吟唱，無思無慮，這是雅酌……清代《檀幾叢書全集》則概括出理想的飲酒場面：與知己、故交、玉人，在花時，或情秋、寸霧、晚涼的天氣，泛舟月下，邊飲邊清談，或聯(lián)吟、傳花、度曲，酒后在岸邊散步，或踞石、垂釣、煮泉……清末貴族唐魯孫寫了幾大本談吃的書，說起吃酒，認(rèn)為酒杯最好是古玉舊陶或細(xì)瓷，下酒小菜要有鮮蛤、熏魚、春韭等。中醫(yī)典籍對吃酒多有記述：白酒、黃酒類宜溫?zé)崃撕龋豁毿】诼示坪笊亠嫴琛?/p>

春日宴，把酒話桑麻，享親情。酒微醺，花半開，愿做鴛鴦不羨仙。

（摘自《八小時以外》2014年第3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