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出口

張目

海斯特鎮距離悉尼有40分鐘的火車車程，每天上下班我都要在火車上消磨掉80分鐘。在這樣百無聊賴的行程中，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所有和我一樣在海斯特小鎮下車的人，幾乎都會選擇坐在倒數第二節車廂。

這輛火車有8節車廂，為什么所有這一站下車的人都會集中到這一節車廂呢？很快我就找到了原因，因為海斯特這一站的火車出站口正好在倒數第二節車廂的兩個門之間，這節車廂離出口最近，所以大家會不由自主地選擇這一節車廂。那么其他地方的人呢？我開始興趣盎然地觀察其他各個車站出站口的位置，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每個車站出站口對應的車廂的位置都是不同的。比如下一站是在第一節車廂，前一站是在倒數第三節車廂，再往前看，有在倒數第四節車廂的，有在第三節車廂的。我開始琢磨，這些出站口的位置是設計失誤還是有意為之。很快我明白了，這是有意為之。因為每天下午的人流高峰期，當人們從悉尼中央火車站往家趕的時候，一般而言，你可能會選擇離入口最近或者到站離出口最近的車廂。如果每個火車站的出口位置都在中間，那么人們很可能會集中在最中間的車廂。而有意識地將不同火車站的出站口分布在站臺的不同位置，人們很容易自然而然地選擇離出口最近的那節車廂，這樣，用一個小設計就把高峰人群自然分流了。

研究了出站口的秘密，我開始有意識地觀察澳大利亞這個國家類似的細節，越觀察就越對人家微末之處的細心欽佩不已。

比如，我每天下車的中央火車站24站臺是最低的一個站臺，從這個站臺坐自動扶梯到上面的出站口，垂直高度大概有三層樓高，而在這個長長的扶梯的盡頭，與地面平行的部分比其他的自動扶梯要長。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有時候人們乘扶梯時，會因為聽電話或者走神，在扶梯到頭的時候，走到地面上停在原地不往前走。這時身后的自動扶梯會源源不斷地把人帶上來。你想，你原地不動，后面的人流不斷擁上來，肯定會有人摔倒，后面就是三層樓高的扶梯，萬一摔倒的人滾落下去怎么辦？所以，設計者延長了扶梯到地面后的這一部分，等于拉長了后面上來的人在地面上的乘梯距離，后面上來的人更容易發現前面的問題而采取行動。

再比如，澳大利亞為行人過馬路設計的信號燈，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綠燈亮的時間非常短，也就十幾秒鐘，然后就是紅燈閃爍信號。出現紅燈閃爍信號，沒有過馬路的行人就不能再走到馬路上去了。而紅燈閃爍的時間很長，足夠你走過馬路，伴隨紅燈閃爍信號的還有非常急促的指示音響，催促你快速通過馬路。在這樣的紅燈閃爍信號和指示聲音的影響下，你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快速通過。這種設計極大地縮短了行人過馬路的時間，并且可以把下一撥準備過馬路的行人有效地隔離開。

細節呀，細節。我們老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細節決定成敗”。其實我仔細想想，細節大概不只是能決定成敗，有時候它還能反映出對錯、美丑和快慢。

后來我和一位經常游走于世界各地的朋友聊起了這些細節，他對我說：“老兄，你這是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待久了。人家是發達國家，所以什么都是閑庭信步，搞得細致入微，我們是快馬加鞭的發展中國家，我們是在跑著追趕發達國家，跑起來當然不會四平八穩，有點兒搖擺很正常。”他說得似乎有道理，但我仔細想想，又覺得還是不對。

咱們跑著追趕發達國家，是在追什么？難道就是住得大了，穿得美了，吃得好了，兜里鼓了嗎？等我們吃飽喝足，穿戴整齊，開著豪車追上發達國家一看，結果呢？人家跟咱們進行的可能根本不是一個比賽項目。他們那些細節所傳達出來的嚴謹細致的工作作風與社會責任感，不也同樣是我們應該認真追趕的嗎？

（摘自《讀者·原創版》2014年第6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