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海底[組詩]

雷子

沉入海底[組詩]

雷子

沉入海底

聲音融沒于聲音。十一月的土地泛著青光

魚群逆水而去。菊花的苦與涼

清香要等到春天才能品嘗。破敗的秋天

已開始一點點凝聚。

我能確信什么。除了懷疑、否定；

這條自毀的道路難道，難道僅僅為了新生？

白雪末年，雕花的木匠扔掉斧頭

空手進入山林。

魚游云端。天空，沉入海底。

對著落日站上一小會兒

破碎的秋天就這么遠了。眼前的河山

一片寂靜。滿地的荒草四下倒伏，

用不了多久，羊群會把它們收拾干凈

而雪會慢慢地落。直到

把一切都覆蓋。

那個流浪者

在落日下走著。一個村莊，又一個村莊

一條河流，又一條河流；

他不停。只是走——

走吧，走。把所有的熟悉走成陌生——這就是幸福。自由。

轉身

一盞燈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中間是一段被你忽略的心情。此刻，

一塊巨石懸于頭頂；因久坐而厭倦的人

終于起身離開。而南山，默不作聲。

焚琴煮鶴的日子都已老了。

我能說些什么，那些內與外的困境

層層包裹。（別怪我冷漠）是誰說，

“多情歲月終歸于無情。”

今夜有淚淌進天河。流星，總是一閃

而過。明快的薩克斯曲隱了多少憂郁之風

把曾經和諧的舞步遮沒。轉身吧，

轉身；用明月一滴，葬我。

十一月，還會有什么

是的。還會有和風，小陽春；

鴿子在屋頂咕咕的叫聲。有未凋盡的柳

弄影窗前；有血紅海棠，依舊。

甚至，陽光下還能看見

水底的游魚。悠游歲月，

也會讓人轉身間把多少煩惱拋卻。

十一月，會有陽光照亮白雪。

會有成群麻雀雪地啄食，而清晨的石板路上

會留有梅花爪印；那片寂靜的白楊林中

一閃一閃，是一條河的影子。

里面有多少沿途風光被收藏。凍結；

又汩汩著前行而去：

依舊，天方地圓。

依舊，崢嶸圓缺。

陽光中的冷

有一小會兒，透過窗子的光停在右肩上

緩解了半邊的酸痛。而冷，

冒自地心；上升，緣于空氣的流動。

十一月，一種徹骨的清冽。

還未凍透。就這樣，手腳麻木；陷入混沌

眼前四月的杜鵑花漫山遍野，

絢爛成晚霞一樣的模糊。

看見垂暮之年

發如雪。

坐在一把棕色的寬扶手木椅里，

陽光鍍著她一臉的安詳。

虛妄依舊擁繞；

“妄想并未損害她的一生”

手中的念珠和眼睛一樣，

清澄。發亮。

所有的混亂已歸于秩序。在她周邊，

事物井井有然。并一一退去；

“空曠從來時即來”——終歸于，四野的空曠。

一條簡單而明亮的路

我喜歡坐在冬天的陽光地里，哪怕一小會兒。

十一月的陽光曬暖那些灰樹枝的冷

曬暖遍地的枯黃。我的眼睛開始迷蒙。

好光如瀑。一條多么簡單而明亮的路，

從庭院伸向曠野，再沒有遮攔。

霧升起又落下，包括那些驚恐的夢魘。

我知道，它們都在不遠處。

眼前一片光的海洋。身后是漆黑的灌木叢，

一座破敗的鐵皮屋。

我是它們的分水嶺。是陰陽之隔。

而嶺不能動。或只能

原地轉動：讓光來回掠過。曬暖四邊。

晚風

晚風吹動，這大好河山有如夢幻。

楊柳榆槐，桑樹梓樹，穿著不同的衣服，

拍動相似的手；當其

靜默，塵世的水便浮上天空。

這時我總會懷念起舊時山中的隱士

明月高懸，流水婉約，

鳥兒與伏獸的眼睛明澈如珠

一縷縷晚風，是最好的調箏手

它在萬物之上撥動；滑動；滾動；

一轉眼，隱士的頭發就白了；

一轉眼，江山就已變成湖海；

而有緣的人們，相隔千里，也會在這塵世中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