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愛即般配

嫣然

一直以來，我都想不明白王阿姨為什么會嫁給林叔叔。

王阿姨與林叔叔兩口子住到這個小區有一陣子了，與我家對門。他們搬來小區的那天，就引起了諸多鄰居的注意。王阿姨身材高挑，長相俊美，言談舉止也頗有氣質。王阿姨說她四十八歲，可我真心覺得要把這個數字減掉十，或者抹去零頭，才更與她本人相符。至于林叔叔，他若把腳踮起來，頭頂也許能夠得上王阿姨的眉毛。黝黑而寬闊的臉，眼睛鼻子都顯得小小的，唯有嘴唇，既大又厚，讓人一看便有一種不善言辭的感覺。

他們搬家那天，我與媽媽過去幫忙。王阿姨客氣而熱情，給我倆端茶倒水，大家聊東聊西地拉著家常。雖是家常，卻也能從王阿姨的嘴里聽出幾分不俗。林叔叔呢，卻只在一旁站著，半句話也沒有。王阿姨吩咐一句，他就照著做一樣，做完又在那里看著王阿姨，仿佛在等下一個旨意。我們偶爾聊得興起，拉高了嗓門，他也會在一旁憨憨地笑兩聲。那樣子，倒也老實得可愛。

之后的日子不溫不火、不濃不淡地過著，經常與他們兩口子在小區里相遇。說來也巧，每次碰到林叔叔的都是爸媽，都是在早市、物業等地方。爸媽手里提著一兜子菜，林叔叔手里也提著一兜子菜，幾個人的手同時伸向了大門刷卡器，互相一看，笑了。

而我卻與王阿姨有緣。早上上班時，常常是我站在門口高喊一聲：“媽，我走啦！”然后哐地關上門，高跟鞋有節奏地響幾下。這時，聽見后邊王阿姨推開了她家的門。王阿姨不似我那般粗野，也不像我那般單調，一百年不變的那一句。她好像每天出門前都會跟老公說不同的話，溫馨而深情。我總是忍不住回頭看看，當我看到林叔叔拿著個饅頭出現在門里時，又想不通王阿姨那些溫存的話語是怎么說出來的。

那一天我與王阿姨走出樓門時，天空開始下雨。我要回去取雨具，王阿姨說：“再折騰要遲到了，我送你上班吧。”好家伙，她還有車。路上我們一直聊天，我知道了她是一個貿易公司的部門經理，還知道林叔叔原來只是個工人，前兩年下崗了，就一直沒工作。可我就是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嫁給林叔叔？

有一天我加班回來得很晚，在樓道里忽然聽到有人在唱戲。一開始我以為是誰家在看電視，但越聽越覺得不對，這聲音明明就是從對門傳來的。我停下一切動作認真聽，果然，是王阿姨的聲音。我心中暗想，這般多才多藝，怕是要“對牛彈琴”了。

之后的幾天，我都是那個時間回來，每天都能聽見王阿姨曼妙的聲音。那一天早上我們又在樓梯處相逢，我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問道：“您會唱戲？”王阿姨微笑著點點頭。她似乎從我欲言又止、若有所思的表情里看出了我的目的，開始給我講她和林叔叔的故事。

原來，她與林叔叔是從小的鄰居，她特別喜歡唱戲。長大之后，她順應父母意愿考了大學，進了機關，林叔叔卻去了一家小京劇團做了場工。林叔叔利用工作之便，在每天別人下班后把她接進來，過足戲癮。后來，事情敗露了，林叔叔的名譽和工作一并毀在了她的手里，她自己也遭到了處分。為了報復那些流言蜚語，也為了給林叔叔一個補償，她嫁給了他。

林叔叔當然不是她的白馬王子，她也嫌棄過他。直到她知道，林叔叔本來也可以有一個很好的工作，正是為了她才去當的那個小場工。她說林叔叔真傻，林叔叔卻只憨笑一聲說：“我愛聽你唱戲。”打那開始，她每天晚上都給林叔叔唱戲，一唱就是二十年。就這樣，王阿姨在婚后愛上了林叔叔，因為他是她唯一一個聽眾，且無比的忠實。

有時候，相愛的兩個人，看起來未必般配，他們之間的愛情，旁人也未必理解。然而，愛情是兩個人的，相愛即是般配，又何須旁人理解？就像王阿姨為什么會嫁給林叔叔，我終于想明白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