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三首

李依蓉

病床上的老者

這個旅行中的老者

終于停頓下來

他撫摸著

近一個世紀的履歷

斑紋的手有些顫抖

他累了

松了松肩膀

卸下一部長篇小說

他在春風中遲緩地醒來

不再言語和行走

像個孩子，賴在床上

聲音繞過他的唇

你看，他的眼神

淡靜得有些空曠

徐徐擴散的微笑

漫過了夕陽的余暉

飛翔的鳥

靜靜的午后

遁入虛無

抖落一身塵埃和風聲

所有的飛翔像一片樹葉

飄向大地深處

曠野展開四季的顏色

河流發出沉悶的喧響

一只高飛的鳥

幼小的身影使人不安

羽毛下不知疲憊的靈魂

它的啼鳴尖叫在生命的夾縫里延長

擦過天際的藍、午后、風

以及黃昏

躲在時間背后的皺紋和滄桑

毫不留情地擠壓青春的水分

一只鳥，虛無地遁去

它在尋找著什么——

顫抖的雙翅

像一對彎曲的睫毛

撲閃著內心極度的不安

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沒有玫瑰

他說我們不過情人節

從剛結婚的一室一廳

到現在的三室兩廳

他在廚房，還扎著我的花圍裙

很多年了，我們最愛六一兒童節

兒子喜歡，還要手拉著手

兒子喊爸，他笑彎了腰

他從不對我笑，是我什么人

很多年了，日子水一樣流走

他的目光水波一般平淡

或許我們需要每一個冬天

去荒蕪一些過剩的生活

很多年了，一直就是這樣

跨越情人節，三月就會抽出新芽

我們心安理得地耗用彼此的青春

不悲不喜，忠實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