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臉及其他 [組詩]

嘴臉及其他 [組詩]

[美國]非 馬

馬年

任塵沙滾滾

強勁的

馬蹄

永遠邁在

前頭

一個馬年

總要扎扎實實

踹它

三百六十五個

篤篤

共傘

共用一把傘

才發覺彼此的差距

但這樣我俯身吻你

因你努力踮起腳尖

而倍感欣喜

領帶

在鏡前

精心為自己

打一個

牢牢的圈套

乖乖

讓文明多毛的手

牽著脖子走

雪仗

隨著一聲歡呼

一個滾圓的雪球

瑯瑯向你

飛去

竟不偏不倚

落在你

含苞待放的

笑靨上

嘴臉

僅僅為了一句無心的話

或多看了你一眼

你便猛然拉開柵門

縱出心中的獸

暴跳咆哮

可惜眼睛們都太膽小

不是走避便是閃閃爍爍

無法清晰照出

蠻荒的大街上

你顧盼自雄的

全副嘴臉

流浪的樹

連根拔起

把依依黏附的泥土

狠狠抖落

喜歡旅行的你

讓自己去流浪

去一次又一次

水土不服

握著你的手

我能感到

你渴求陽光與水的根須

沿著我的手臂

一下子揪緊了

我整個心

且貪婪吮吸

在它上面

點滴殘存著

故鄉泥土的溫潤

加拿大洛基山

不怕冷的請站出來

唰的一聲

漫山遍谷

頓時站滿了

抬頭挺胸的

青松

季節性問候

這是最冷酷的時節

這是最溫暖的時節

啊啾

早安

高興與您分享

我的流感

不準拍照

沒有多事的鏡子

這世界便不會有丑惡

所以他們要搗毀

那些咄咄

使他們原形畢露的

照妖鏡

他們忘了

天上的星星

地上的湖泊

還有億萬只眼睛

也都晶瑩雪亮

黑白分明

牛

牛的悲哀

是不能拖著犁

在柏油的街上耕耘

讓城市的孩子們

了解收獲的意義

牛的悲哀

是明明知道

它憨直的眼睛

無法把原屬星星月亮的少年

從霓虹的媚眼里引開

花·煙火

微弱的星光下

一群植根于泥土的花

仰著天真的臉

看

花枝招展的煙火

現身說法

渲染大都市的

酒綠燈紅

黑暗里

花們看不見

煙消火滅后的凄寂

吻

你的唇吻暖我的唇

或我的唇吻暖你的

都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

我們仍有話要說

并試著把它說

好

勞動者的坐姿

四平八穩的寶座

專為勞動后的休息而設

這位名正言順的王者

卻忸怩不安

側著身子危坐

怕滴落的汗水

沾污

潔凈的椅面

月出

笑盈盈

迎向

從面紅耳赤的

白晝

倉皇逃出的

我

在火車上想你

越抹越模糊的風景

多霧氣的天空

多霧氣的原野

多霧氣的窗

而你

卻用那么清明的眼光

看我

自另一片風景

自另一個世界

鳥與翅膀

竭力

追隨

翅膀

風中

一只

倦鳥

動物系列——蛇

出了伊甸園

再直的路

也走得曲折蜿蜒

艱難痛苦

偶爾也會停下來

昂首

對著無止無盡的救贖之路

嗤嗤吐幾下舌頭

花開

天空

竟這般遼闊

驚喜的小花們

爭著

把每一片花瓣

都伸展到

極限

積木游戲

就在這片

心的廢墟上

他們曾親手

用堅實多彩的

方塊

搭建起一座

巍峨輝煌的神廟

至于它后來

究竟是被一只玩厭了的手

輕率無聊地一下子推倒

或因其中一個負重的方塊

禁不起風風雨雨的侵蝕

而頹然塌陷

年代久遠

已湮滅不可辨析

你我之歌

1

我吃了

冰箱里的

甜圈餅

那些

你也許買來

當早餐

它們的確很好吃

而且我喜歡看你

嘟著嘴的嬌嗔模樣

知道我是為了

你的苗條

2

我把你新買來的那頂

插著七根艷麗羽毛的

帽子

送給了一個眼睛發亮的

小女孩

聽了我講的童話故事

她直嚷著要當

美麗的公主

3

我從你漾著微笑的嘴邊

把甜夢攫走

你翻了個身

嘴里喃喃著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

名字

竟是我

那失散多年的

乳名

活來死去

——給佛山車禍的小悅悅

面包車前輪重重碾過

面包車后輪重重碾過

卡車前后輪重重碾過

她都還輕輕活著

視而不見的眼輕輕掠過

冷漠的心輕輕飄過

風言風語輕輕拂過

她才重重死去

晨起

拉開窗簾

驚喜發現

陽光漫天燦爛

后院我手植的那棵楓樹

仍一身青綠

世界

仍好好地

站在那里

耳環

看那對風鈴般的耳環

前后左右亂顫的樣子

你會以為

是她敏銳的耳朵

聽到了遠處飄來的

一陣美妙的音樂

或她火山般熱情的心房

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狂喜

正要噴涌而出

只有我知道

是童心未泯的她

在挑逗引誘我

伸出雙手

緊緊握住她的肩膀

猛烈擺動

讓當年撥浪鼓興奮的雨滴

再度打在

天真爛漫的心田上

緘默

在波斯尼亞戰火里生長的小孩，有不少因心靈受創而失去說話能力。而一位引發戰火的塞爾維亞人領袖，據說還是個詩人呢！

一旦詩般美麗的語言

被用來引爆

新仇舊恨的

炮彈

人類需要

另一種全新的

棄絕音節的

緘默

面對這荒謬絕倫的世界

他們其實也

無話可說

南京夫子廟

饑腸轆轆燈光發昏的廟內

子曰

朝聞道

夕食可矣

廟外

燈火輝煌熙熙攘攘

到處是聞香而來的食客

公園里的銅像

這般難耐地

（他們稱之為不朽）

帶著微笑戴著沉甸甸的勛章站立

比在胸前別一朵紅玫瑰

平擺著供看熱鬧的人們憑吊

還要來得野蠻

黎明時腳下一對情人在擁吻中醒來

用夢般音調誦讀鐫刻的美麗謊言

竟又使我的胸口隱隱作痛

就在第一道晨光照射的地方

就在那玫瑰花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