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新建小竹樓記

〔宋〕王禹偁

黃州新建小竹樓記

〔宋〕王禹偁

黃岡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kū，挖空）去其節，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價廉而工省也。子城（附屬于大城的小城）西北隅，雉堞圮毀（zhì dié pǐ huǐ，雉堞，城墻上的矮墻；圮毀，坍塌毀壞），榛莽荒穢，因作小樓二間，與月波樓通。遠吞山光，平挹江瀨，幽闃寥夐（yōu qù liáo xiòng，靜寂遼遠），不可具狀。夏宜急雨，有瀑布聲；冬宜密雪，有碎玉聲。宜鼓琴，琴調虛暢；宜詠詩，詩韻清絕；宜圍棋，子聲丁丁（zhēng）然；宜投壺，矢聲錚錚然：皆竹樓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披鶴氅衣，戴華陽巾，手執《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慮。江山之外，第見風帆沙鳥、煙云竹樹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煙歇，送夕陽，迎素月，亦謫居之勝概也。彼齊云、落星（與下句的井干、麗譙均為古代著名樓閣），高則高矣；井干、麗譙，華則華矣，止于貯妓女，藏歌舞，非騷人之事，吾所不取。

【大意】

黃岡盛產竹子，大的有房椽那么粗。竹工破開竹子，挖去竹節，用來代替泥土燒制的瓦，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的，因為這樣做省錢又省力。黃岡城的子城西北角，城上的矮墻坍塌了，雜草叢生，荒蕪一片，我就在這地方建了兩間小樓，與月波樓相連接。我從竹樓上向遠處望，山色盡收眼底，平視沙灘清流，似乎伸手可汲，幽靜遼遠，難以描述它的形狀。這地方夏天宜遇急雨，聽起來像有瀑布聲；冬天宜遇大雪，聽起來像玉石碎裂聲。這地方適宜彈琴，琴聲高揚而流暢；適宜吟誦詩歌，吟詩聲高亢美妙；適宜下圍棋，棋子敲擊棋盤發出丁丁聲；適宜作投壺之戲，投出去的矢擊打在壺中的聲音錚錚作響：能形成這些聲音，都得這竹樓之助。

公務之暇，我披鶴氅衣，頭戴華陽巾，手里拿著一卷《周易》，焚香靜坐，消除心中俗念。眼前除江流山巒之外，只有遠處風帆、沙洲棲鳥、煙云明霞、竹林野樹罷了。等到酒力漸散，茶爐的煙氣漸漸消散，送走夕陽，迎來夜月，這也是我在謫居之地的一個景象。那齊云樓、落星樓，高大自然高大；井干樓、麗譙樓，華麗自然華麗，但它們只用來收容美妓歌女，這不是詩人的事，我也不屑于去做。

【題解】

王禹偁是宋初政治家、文學家，本文寫于他貶官黃州期間。有刪節。王禹偁主張改革，一生中三次被黜的經歷，均與他剛正的性格及當時政治背景有關。本文既體現了王禹偁高潔的精神世界，也展示了他高超的寫作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