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中的水手（外二首）

李越

一張石桌，一只酒杯

他睡在桌旁

黃昏在窗外打著呵氣

蜜蜂嗡嗡，酒漿蕩漾

他夢見海

夢見峽谷巨大的傷口

杯子走來走去，石鐘滴嗒

唱一支古舊之歌

他面臨深淵

展飛如千年禿鷹

風進入杯子嗚咽

睡眠深沉

病痛再不能折磨他

一群白鯨從冰塊上滑來

一根魚骨，一把刀子

心正歌唱著衰弱下去

傷口微笑，最初的星辰

照亮最險惡的波濤

一張石桌，一只酒杯

一顆海洋巨大的心臟

境界

這些鮮亮的流水

是一種境界

當船夫獨臥于艙面

諦聽時光的囈語

他忘記自己

成為境界中的一點布景

翻轉船體，或掬水入口

深入骨髓的悲痛

便沉淀為透明的思緒

蟹在沙層里爬行，緩緩收集

云母的光芒

我為那些船夫驕傲

想見水與人類的恩怨

刀子輕輕折斷

最殘忍的情感也會溫柔

當水撫觸人生的每一處傷口

就談談這些流水

只要愿意，水便寧靜地環繞我們

洗凈舌頭下的污泥

海濱花園

濕潤，冰冷。沙和光的微笑

脆弱的陰影里，話語如水

翅膀，荊棘，浪沫

哦，廢墟，霧靄，藍色的眼睛

船向海上，馬入山中

新鮮的靈魂在大氣中顫抖

星星墜落，海貝的殼內

埋藏了無數個世紀

黑鴿子的云來自大海深處

哦，面龐，夢想，水晶的高臺

無聲之吻如一朵花凋謝

海啊，你在贊嘆，催動，但今夜里

不要火把，也不要風暴，也不必

去珍藏寶石 皮革

就這樣撫愛著，暢飲著

哦，讓我們消溶，消溶于

寂靜之母的水泉，像一股風

一道光，一陣咸腥的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