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或喧嘩

◎ 劉星元

沉默或喧嘩

◎ 劉星元

暴雨過后

暴雨過后，消瘦的河床

像孕婦肚子里的怪胎

猝然增大。緊扣在一起的河水

循著月光不依不饒地漫上來

覆蓋了麥地和荒野

每一次逃亡都有理由叫作

背井離鄉。碎石嶺的高處

從低矮的墳頭里逃出的

無家可歸的亡靈們，拖著

吱呀作響的骨骼，一步步后退

煞白的臉上浮動著恐懼

風從蘆葦叢的腹中穿過

一只返回的葦鶯

在葦桿折斷之前，迫不及待地

銜著好消息離去，丟失家園的蜘蛛

成為它果腹的口糧

飛禽和走獸浮腫的尸身

時而碰撞，時而分離

一只狼從中間孤獨地趟水而過

齒牙上冷冷的尖叫，被風撲回腹中

唯有土地不動聲色，它的靜默

高過了洪水的喧嘩

顛覆

用祖先的骨頭，敲出雷鳴

用鷹隼的眼睛，召喚閃電

把火燃起來，讓它內心藍色的憤怒

像舌頭一樣舔舐著

結疤的傷痕，讓疼痛

興奮地跳出來

贊美詩潛入鄉村小教堂

緊貼著母親們高尚的疾病

斷裂的臍帶像繩索一樣高懸房梁

它周身散發著迷人的氣息

教堂之上，星子們集體造反

將夜的腹地撕開

這世界完美得無可挑剔

我亟不可待地愛上了它——

從這一刻起，我就要轉過身往回走

穿過噪雜的抒情，像淬了火的

鐵器，迅速冷下來

等待著神靈的回歸

一切窺視都可明目張膽

一切腐爛都在迅速重生

一切詛咒都是溢美之辭

看，他回來了——

那個在深夜里毀滅掉一切證據的人

他正從早晨的霞光里走來

饑餓之火

潦草的荒野，浮在秋天的尾尖上

佝僂著身子的牧羊人走后

散碎的火苗從潛伏的灰燼中跳起來

扼住那株草意欲尖叫的脖子

輕易地擰下它干癟的頭顱

風是草從腋下長出的變異的孩子

驚魂未定的它剛逃出這場殺戮

又懷揣負疚之心，急匆匆趕回來

它倉促間駕馭起的補救，潮水般推過來

激怒了火苗內心的殺機

殺紅了眼的火焰，像一頭野牛

憋著勁，在荒野的腹地上滾動、跳躍

吐出的灰塵如背負著仇恨和

恐懼的屈死的幽靈，剛向上飄了飄

又重重地跌至野地里

稍遠處，剛剛從羊群的唇齒下

躲過一劫的草們，被撕咬的聲音驚醒

遠遠地向這邊眺望了一下

又迅速閉上事不關己的眼簾——

食不果腹的火不動聲色地圍了過來

天從遠方漸漸暗下來。火

不為所動，用燃燒自己的方式照亮前路

它無聲的邪惡和高貴交織在一起

像一種正在舉行祭祀儀式的宗教

讓潛伏在肩頭的恐懼，不停地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