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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年11月4日是美國的中期選舉日,屆時國會眾議院全部435位議員及6位無投票權代表、國會參議院36位議員、36個州的州長、3個屬地的行政長官、46個州的州議會等都將面臨改選,可謂是僅次于總統大選的重要政壇洗牌,直接牽動著奧巴馬政府內政外交的走向,并將對中美關系的穩步發展造成重要的影響。
2014年國會中期選舉
的主要影響因素
作為美國政治的“停車檢修”,中期選舉多以美國內政外交的重大挑戰作為核心議題。[1] 從2014年國會中期選舉的發展態勢看,經濟與就業形勢、奧巴馬及其民主黨的民意壓力以及共和黨的競選戰略與內部整合等因素,共同塑造著選舉結果。
第一,選民對經濟與就業形勢的主觀感受直接左右選舉。根據美國勞工部公布的數字,2014年以來每月新增就業崗位水平呈現出在波動中攀升態勢,其中4月新增30.4萬個崗位,是2012年1月以來的最高水平。同期失業率則持續下降,自2013年12月以來一直低于7%,2014年9月的失業率已降至5.9%,回到了金融危機爆發之前的水平。但選民沒有感受到收入及生活水平提高等實在的好轉,他們對經濟與就業情勢仍抱有更高期待,民主黨選情因而也并未明顯好轉。
第二,奧巴馬的民意滿意度低拖累民主黨選情。一般而言,中期選舉是對在任總統政績的“民意大考”。[2] 蓋洛普長期跟蹤民調顯示,奧巴馬第二任期以來的滿意度總體上持續下降,不滿意度則持續上升。進入2014年以來特別是臨近選舉時,奧巴馬在醫改網站癱瘓、退伍軍人事務部醫療丑聞、得州邊境非法入境移民危機、弗格森種族騷亂、烏克蘭危機、伊拉克及中東亂局甚至是應對埃博拉病毒疫情等國內外事務上的表現也直接牽絆了其滿意度,2014年10月6—12日的較新數字顯示其滿意度已跌至41%、不滿意度為55%。[3]
第三,競選策略與內部整合是共和黨能否落實優勢的關鍵。對共和黨而言,2014年中期選舉是擴充華府權勢的重要選舉,更是2016年大選的前哨戰,經濟與就業、奧巴馬全民醫改兩個議題成為共和黨在2014年選戰阻擊對手的有效抓手,而其他議題則扮演著“側應”的輔助角色。相對于競選議題設置的明確,共和黨黨內整合問題更為嚴峻,茶黨仍舊扮演著重要角色。以國會參議院選舉為例,12位謀求連任的共和黨籍議員中就有6位在初選中面臨茶黨支持參選人的挑戰。又如在國會眾議院選舉中就出現了多數黨領袖埃里克·坎托(Eric Cantor)在初選中意外慘敗給茶黨候選人的情況,這是自1899年國會形成黨團領導機制以來的首次。[4] 茶黨勢力在本次中期選舉中的持續發酵雖并未產生決定性影響,卻也暴露了共和黨黨內分歧的加深,為其未來發展方向增添了更多變數。
2014年國會中期選舉
結果及其政策影響
根據目前第113屆美國國會兩院中兩黨席位對比情況觀察,結合歷史經驗預估,共和黨在兩院存在著不同程度的優勢,本次選舉不但無法扭轉目前華府的府會分立僵局,甚至可能導致更為緊張的對峙局面。
共和黨的優勢不但體現在可以保持國會眾議院多數,還存在著在國會參議院翻盤的較大可能。就國會眾議院選情而言,自1856年民主、共和兩黨競逐的政黨體系形成以來,只有四次中期選舉令總統黨獲得了更多眾議院席位,即1902年(198席增至207席)、1934年(313席增至322席)、1998年(207席增至211席)及2002年(221席增至229席),但這四次獲益無一改變了國會眾議院兩黨的基本實力對比。同時,這四次中期選舉中總統黨平均僅實現了7.5個席位增長,最多也只為9個席位,低于本次選舉中民主黨在國會眾議院翻盤所需的17席,據此可推斷民主黨獲取在國會眾議院多數的機會極其微弱,共和黨將保持多數地位。歷史經驗還表明,1856年以來總統所在黨在中期選舉中國會眾議院席位的平均變化為減少36.47席。這就意味著,2014年中期選舉后共和黨可能增加席位,但應當與三分之二的“超級多數”即290席存在一定差距,在新一屆國會中仍無力推翻總統否決。就國會參議院選情而言,民主黨維持多數的難度較大,共和黨翻盤的可能性持續增加。共和黨則基本確定贏得南達科他、西弗吉尼亞及蒙大拿三州,從而將參議院席位增至48席,因而存在較大獲勝可能的艾奧瓦、阿肯色及路易斯安那三州席位將是關鍵所在,如果全部斬獲,則可實現51席的多數。同時,共和黨在科羅拉多、阿拉斯加、北卡羅來納等席位上也具有一定競爭力。總體而言,即便共和黨在參議院翻盤,也應該只能維持微弱優勢的多數地位。
基于對本次中期選舉結果的預估,府會對峙的華府僵局不但不會有所改善,甚至可能跌入“強分立”的更糟情景,這無疑為奧巴馬最后兩年的內外政策執行和戰略布局制造了巨大成本與不確定性。就內政事務而言,由共和黨主導的國會眾議院或兩院將與奧巴馬持續角力。在財政議題上,2015財年(2014年10月1日開始)的撥款法案無法在中期選舉前獲得批準,已由眾議院動議、經參議院通過,以延續撥款法案方式暫時延長撥款至2014年12月11日。2015年新國會開幕后還需審批2015財年的正式撥款,屆時黨爭是否會再次導致政府關門危機需要密切觀察。而2015年3月15日債務上限到期,屆時會上演新一輪兩黨妥協。[5]
在醫改議題上,即便共和黨控制國會兩院也難以在立法意義上推翻奧巴馬醫改,但或將訴諸司法訴訟以及行政執行手段修正甚至阻礙該計劃的實施。在移民議題上,雖然面對拉美裔的激增,兩黨出于選舉考慮都具有推進的動機,但共和黨可能更為強調邊境安全議題,并在針對移民的醫療制度持極為保守立場,因而在奧巴馬任內推進成型的可能性比較有限。就外交事務而言,奧巴馬在2013年10月因關門危機而缺席亞太峰會所表現出的“內向化”,即外交政策與戰略布局受限于內政的趨勢,在2014年中期選舉期間和其后將更為鮮明。目前看,奧巴馬政府的亞太戰略和中東政策都已不同程度地受到了國內政治特別是選舉政治的牽動。作為亞太再平衡戰略重要組成部分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議”(TPP),在選戰背景下招致民主黨黨內高層和一部分共和黨的強烈反對,遲遲無法得到國會的“貿易促進授權”,這也增加了TPP最終在國會兩院順利通過和有效實施的難度。此外,國會在中東事務上的介入日益加深,特別是在伊朗核問題、班加西美使領館遭襲擊事件以及打擊“伊斯蘭國”組織等議題上都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干預。
2014年國會中期選舉
與中美關系
2014年國會中期選舉作為美國政治的一次重要洗牌,勢必會對美國對華政策與中美關系走向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
第一,關鍵涉華議員新陳代謝,持續扮演“不和諧音”。一方面,“涉華連線”組織在中期選舉中將發生構成變化。在國會眾議院方面,127位臺灣連線成員中的17人(13.39%)、38位中國連線成員中6人(15.79%)以及44位美中工作小組成員中的8人(18.18%)不再連任。三個涉華連線成員的不謀求連任率均高于國會眾議院整體水平(9.43%)。國會參議院臺灣連線現任25位成員中則有11位的席位將面臨改選,其中5位謀求連任、4位宣布退休,其改選率和不謀求連任率也高于參議院整體水平。這就意味著,新一屆國會中的涉華連線將面臨較大規模的重組,為國會在中美關系中的負面影響帶來新的觀察點。另一方面,本次中期選舉將導致某些國會關鍵涉華議員個體的新老交替。目前看,將離開國會的關鍵涉華議員包括長期抨擊中國人權的弗吉尼亞州國會眾議員弗蘭克·沃爾夫(Frank Wolf)、多次炒作人民幣匯率議題的緬因州國會眾議員邁克·米肖(Mike Michaud)以及猛烈抨擊中國人權議題的密歇根州國會眾議員克里·本蒂沃利奧(Kerry Bentivolio)等人。這些涉華議員的離開,可能暫時減緩負面涉華行為,但其后有資歷略淺者“接班”。
第二,中國議題回歸美國選舉政治舞臺中心,為中美關系埋下隱憂。在20世紀90年代的多個選舉中,中國議題以“最惠國待遇”、“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等形式出現、充當了當時經濟、醫改、彈劾丑聞等主要議題的陪襯。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反恐議題地位由高點持續下降,經濟與就業議題再次回到美國選舉政治的首要地位,隨之而來的是對中國議題的關注度和曝光度再次上升。2006年中期選舉前后,人民幣匯率議題被反復加以炒作,兩黨政治人物將中美貿易失衡歸罪于中國對人民幣匯率的“人為控制”,希望通過施壓,促使人民幣匯率升值,削減中國的經貿優勢。2010年中期選舉期間,兩黨多位國會議員甚至是領袖紛紛拋出攻擊中國的競選廣告,將美國經濟頹勢歸罪于中國的“惡意競爭”。中國議題所呈現出的“回歸”態勢,足以證明中國議題在當今美國政壇上不僅僅是一個外事議題,更是一個美國國內經濟與就業議題的外化延伸。
選舉期間對中國議題的大肆負面炒作導致了一系列對中美關系不利的后果。在選舉年當年,美國國內政治氣氛被過分渲染,對中美進一步推進雙邊合作、中國企業在美國特別是州和地方層次的投資等都將帶來不可估量的負面成本。同時,雖然美國政治人物當選后并不能完全兌現競選承諾,但中國議題卻可能是其展現“誠信”的重要領域。相對于其他國內議題,在國會內推動中國議題的難度較小、成本較低,而且還能吸引媒體眼球,甚至能為下次選舉連任做鋪墊,因此某些國會議員有將“炒作中國議題”常態化的趨勢。[6] 此外,對于國際視野有限的普通美國公眾而言,曠日持久的選舉無疑是一次“政治教育”,使其對華態度持續惡化。[7]
第三,亞太戰略和中美關系有可能成為奧巴馬的外交遺產,國會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越發關鍵。2014年中期選舉之后的奧巴馬將面臨更為糟糕的府會僵局,在內政議題上舉步維艱,在外交議題上則可能因為分歧略少而放手一搏。從目前中東和亞太兩個熱點地區觀察,中東事務受制于美國國內猶太利益團體的影響較大,而亞太事務則相對更具空間。就奧巴馬而言,正是他在第一任期推出了美國長期謀劃的“亞太再平衡”戰略,因而也有理由在第二任期繼續強化推動,以主導亞太秩序維系美國全球領導力,打造其外交遺產。
在亞太戰略中,美國對華政策以及中美關系顯然是重中之重。面對當今的中美關系,奧巴馬政府從美國利益出發,應選擇理性而穩健地處理對華事務,與中國共同構建“新型大國關系”。但必須強調的是,奧巴馬政府勢必對中方首先提出的“新型大國關系”概念進行改造甚至重構,使其更為符合美方利益,在實際操作中不但會接受某種程度上的合作,更會為中方設置各種要求與門檻,試圖以“新型大國關系”來要求中方遵守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與體系,承擔相應的國際義務與責任。
在奧巴馬政府推進亞太戰略的同時,國會發揮作用的空間也在持續擴大。一方面,國會兩黨顯然在亞太戰略上存在一定的共識,另一方面國會兩黨對亞太特別是對中國的關注度正在上升。2014年4月底,時任國會眾議院多數黨領袖埃里克·坎托率團訪問中日韓,大有檢視奧巴馬亞太政策的意味。2014年8月,國會參眾兩院約35位兩院議員相繼訪問中國以及亞太地區,討論涉及軍事安全、中日關系、南海局勢、兩岸關系、關稅、貿易、知識產權以及高鐵技術合作等多個議題。這種訪華規模不斷創造歷史同期最高水平,在選舉前夕這一時間點的選擇也足以說明國會在亞太事務特別是中美關系中扮演更為積極角色的趨勢。中期選舉后,新當選的第114屆國會將在亞太以及中國事務上如何與奧巴馬展開互動,值得密切關注。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
美國研究所)
(責任編輯:徐海娜)
[1] Larry Sabato and Howard Ernst,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Political Parties and Elections, NY: Checkmark Books, 2007, pp.226-227.
[2] Gary C. Jacobson, The Politics of Congressional Elections, NY: Longman, 2004, p.157.
[3] “Presidential Approval Ratings -- Barack Obama”, Gallup, http://www.gallup.com/poll/116479/barack-obama-presidential-job-approval.aspx. (上網時間:2014年10月16日)
[4] Molly Ball, “Eric Cantors Loss: A Stunning Upset”, The Atlantic, June 10, 2014, http://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4/06/eric-cantor-loses-in-stunning-upset/372550/. (上網時間:2014年10月16日)
[5] Sarah Mimms and Elahe Izadi, “House Quickly Votes to Raise the Debt Ceiling, Then Heads Home”, The National Journal, Feb 11, 2014, http://www.nationaljournal.com/congress/house-quickly-votes-to-raise-the-debt-ceiling-then-heads-home-20140211. (上網時間:2014年9月20日)
[6] Jessica Chen Weiss and Amber Wichowsky, “More than Cheap Talk: U.S.Campaign Rhetoric and Chinas Currency Reform”, under review, http://papers.ssrn.com/sol3/papers.cfm?abstract_id=2326843.(上網時間:2014年10月16日)
[7] 刁大明:《美國選舉中的議題設置與中國議題》,載《國際論壇》,2014年第5期,第64 - 7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