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美平
[摘 要]京師同文館的教學組織形式中,除了分專業的英、法、俄、德和東文(日文)等外文各館及天文、算學、格致、醫學等館以外,還存在其他的形式——前、后館的分館教學、班級授課的分班教學、特班形式的短期培訓等。研究京師同文館的教學組織形式,對于了解近代中國教育歷程具有一定價值。
[關鍵詞]京師同文館;教學組織形式;價值
一、前言
京師同文館(簡稱同文館)是近代中國創辦的第一所外國語學堂,標志著中國新教育的啟動。同文館在晚清時期創辦的近四十所洋務學堂占有重要地位。同文館等洋務學堂所開展的洋務教育是洋務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因此,同文館吸引了學界大量的研究者,相關的研究成果十分密集。但是,迄今為止,學界似未開展對同文館教學組織形式的研究,本文擬對此作一討論。
二、同文館的教學組織形式
(一)外文各館(1):分專業教學
同文館創辦初期,“止教授各國語言文字”,[1] 3122招選十三、四歲左右的八旗少年分別進入英、法、俄文等館肄習外國語言文字?!巴卧昶咴麻g,設立同文館,延請英、法、俄三國教師,分館教習?!盵2]4416這是分館教習、各館分立的教學和組織形式。此處的“館”類似于當下大學中的院系,即英文系、法文系等。從培養目標、辦學規模、學生層次等方面看,同文館尚未達到高等教育層次。由此可知,此處的分館教習只能稱之為分專業教學。同文館最先開設的是英文館,“招集學生始僅十人,且僅習英文而已”。[3]1經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Thomas Wade)的推薦,英國傳教士包爾騰(J. S. Burdon)出任同文館首任英文教習。奕等人令主要從“滿洲、蒙古、漢軍八旗”中招收的10名八旗少年來館試行教學,“即以此學為同文館”。[2]806除包爾騰外,同文館還先后聘請了傅蘭雅、丁韙良、額伯連、歐禮斐等13名英文教習。同治二年(1863)年四月,同文館擴充門類,又分別開設法文、俄文兩館,司默靈(A. E. Smorrenberg)和柏林(A. Popoff,又稱“波波夫”)分別出任法、俄文教習。同時,清廷將乾隆時內閣所開設的俄羅斯文館歸并在內。清廷先開設這三個語種,是出于對外交涉的需要:“竊謂夷情之強悍,萌于嘉慶年間,迨江寧換約,鴟張彌甚,至本年直入京城,要挾狂悖,夷禍之烈極矣……臣等揆時度勢,各夷以英國為強悍,俄國為叵測,而法美從而陰附之”。另一原因是“吾華人士以通商風氣開自英國,遂爾偏重英文,豈知外洋文牘往還,強半以法文為正。……俄界之廣輪交錯,宜以方言稽考”。[4]113此外,英、法、俄也是最先與中國訂立條約的國家?!傲辏?866),議于同文館內添設算學館”,[1]3122同文館的招生范圍不斷擴大,越來越多的漢族子弟入館學習。同文館自此由專習外國語的學堂變成了綜合性的學校,進入了相對平穩的發展階段。同治十年(1871),同文館添設德文館。由俄文教習C.韋貝兼任德文教習,同治十二年(1873)起由N.第圖晉、W.N.夏干相繼任德文教習。光緒二十二年(1896),東文(日文)館成立。添設東文館是因為“日本同洲鄰近,交涉日繁,亟應添設東文學館,以備異日翻譯之選?!盵4]120添傳記名學生12人肄習東文,派東文翻譯官唐家楨充東文教習。此外,還有光緒二十四年(1898)三月到館的衫幾太郎。自此同文館已擁有五種外國語文,具有一定規模的外國語學堂,建立起相對完備的外文教學體系。
(二)前館和后館:分館教學
前館和后館這種教學組織形式最早出現的時間似未見相關研究,有關前、后館的史料也相當缺乏?!扒梆^”“后館”稱謂的出現可能始于同治十年(1871)正月的“堂諭”。“本衙門設立同文館原為學習洋文,然必通曉漢文者,方能于洋文得力?!瓰榇酥I前后各館學生知悉”。[4]98光緒二十四年(1898)刊《同文館題名錄》中就有“英文前館”“英文后館”“法文前館”“法文后館”“俄文前館”“俄文后館”“德文前館”“德文后館”等館名。《光緒會典》也記載上述四個外文文館各設有前、后兩館。[4]87
光緒二十三年(1897)制定的《整頓館課辦法》第二條規定,前館學生必須添習“藝學”,即學習天文、格致、化學等科技課程。陳向陽認為,前館和后館是依據當時學生文化程度高低情況而設置的。[5]這里,陳向陽說的很含糊,只是說文化程度的高低,并未說具體,是根據外文程度,抑或是漢文程度而定的?對前、后館的設置條件和學習內容作較明確界定的當是歷史學者蘇渭昌。他說:“前館學生與后館學生的區別主要是前者漢文底子好一些,后者漢文底子差一些。由于同文館招收的是八旗貴胄子弟,他們漢文很差,進館后先要補習漢文,或堅持學習漢文,方能學好外文和其他課程。于是有前、后館之分。后館學生必須先學漢文,多學漢文;而前館學生則主要學外文,也學一點漢文……所以,前后館的區別不是學制上的區別。”[6]
這一界定當是符合當時的實際情形的。因為,同治六年(1867),總理衙門為解決同文館生源不足的問題,啟動了選拔廣東同文館和上海廣方言館優秀學生赴京深造的行動計劃。選拔過程比較嚴格,注重外文和漢文功底的考察,所以這些學生的外文和漢文基礎都比較穩固,他們入同文館后,只是進一步提高外文和學習科技課程的問題。而同文館自身招收的是八旗貴胄子弟,這些學生入學前,大都學的是清文(滿文),漢文基礎很差,甚至很多人沒學過漢文。而學習外文,需要較扎實的漢文根基,“漢文為一切學科之基礎”。[7]216
臺灣學者蘇精論及前館和后館學生的學習情況時說:“上課時間的編排,前后館不同,后館學生每日上午先學漢文,下午才是洋文課,前館學生平日無漢文課,但每逢星期日及外國教習暑假期間,不論前后館學生都必需到館溫習漢文,除了規定放假的年節外,并無類似現代的寒暑假或星期例假日等?!盵8]53從蘇精、蘇渭昌等人的討論中看出,后館學生以學習漢文為主。從時間編排看,上午是學習洋文的最好時段,后館學生在這一時段必須學習漢文,下午才是學習洋文的時間。后館學生跟前館學生不一樣,以學漢文為主,學洋文為輔。這一做法很明智,符合外語學習規律。在非目的語(non-target language environment)中學習外語,必須要以掌握扎實的母語基礎為前提。作為一所以培養外語外交人才為主要目的的翻譯學堂,同文館對漢語在外文學習中的地位有著清醒的認識。同治十年(1871)正月的“堂諭”云:“本衙門設立同文館原為學習洋文,然必通曉漢文者,方能于洋文得力。漢洋自應一體專心分學。”[4]98
后館實際上是前館的預科,為其提供進一步學習的優秀生源。同文館規定,“凡學有進益、補食六兩膏火者”,均可進入前館肄業。這就為努力向學、積極進取的后館學生搭建了進入前館深入學習的平臺。光緒八年(1882)二月的“堂諭”云:“查同文館后館學生,凡學有進益、補食六兩膏火者,均撥入前館肄業,仍按日兼辦后館洋文、漢文各功課,歷經辦理有案,現據教習畢利干單開,后館學生恩禧、德海、金湯、雙華等四名請撥前館,核與成案相符。著自本年三月初一日起,即行照辦。唯該學生等撥入前館之后,其應辦后館各功課,仍責成提調章京逐日嚴檢,飭令照舊辦理,勿任稍涉疏懈。”[4]104
從現有史料來看,同文館對后館學生的管理還是比較嚴格的。一方面是由于后館學生“入學時年歲很輕,所以中文程度往往不好。”[9]這些孩子的自我管理和約束能力正在形成中,對其不能過于理想化,需要一定的剛性約束。另一方面是漢文對于外文學習的重要性。同文館開辦的目的“本在傳習外國文字……為中國政府造就一些翻譯和外交人員?!盵9]如果學生缺乏漢文根基,成為合格的翻譯和外交人員就成為一句空話。所以,同文館不僅對后館學生的漢文學習有較高要求,對有漢文基礎的前館學生也同樣有要求:“各館翻譯,以漢文為本。漢文未能明順,故翻譯洋文多有不通之處。嗣后查看前館學生有漢文未能明晰者,著仍令歸后館學習漢文,午后再學洋文。禮拜之日,各洋教習向不到館,是日正宜溫習漢文,雖后館學生間有作詩文者,亦有名無實。嗣后前后館學生,每遇禮拜日,加添漢文功課,試以論策,或翻譯照會,以備他日辦公之用。其有愿作詩文者,亦聽其便。”[4]113
(三)班級授課制:分班教學
除了分館教學,同文館還實行分班教學。所謂分班教學,是指根據專業或方向的不同所作的一個比較大的教學組織的分工。但在早期同文館規模較小的時候,實際也充當了教學的基層單位,直接組織教學。功能類似于班,只是當時沒有“班”的名稱和設置。
同文館在創辦初期,每館最多只有10名學生,在各館上課。自1870年代以后,隨著學生人數的增加,就要考慮實施分班教學的問題。因此,除了根據學生的漢文基礎,將其編排在前、后館學習以外,同文館還根據學生年齡、基礎等特點,設有班級的建制。這些班級主要設在幾個外文館,某些科技館和科技課程也以班為作為基礎教學單位。光緒二十一年(1895)入同文館學習,后來成為著名的喜劇理論家齊如山謂:“例如我,入館一年多,升到第二班,但除第二班的功課之外,連第一班(彼時稱頭班,不說幾年級,因為在一班之中,也有二三年的,也有學過四五年的,無法論幾年)的功課,我都預備嘍,所以二年之后,我便升了頭班。”[10]41對于同文館分班情形,臺灣學者孫子和也有記述:“所以同文館的課程雖有八年、五年兩種,但在館學生均不稱幾年級,而稱第幾班……但這種分班的情形,據現有四個年份之《同文館題名錄》記載,除光緒廿四年(一八九八年)刊題名錄大考榜單有頭班、二班、三班、弧三角班、代數班等分別外,而此種分班情形,大致均在英、法、俄、德四國語言文字學館之后館及天文館,如前館及未分前后之東文館,……僅分‘館及應試科目,不分班。又,廿四年(一八九八年)題名錄載漢文算學、化學、格致并未與天文同時稱‘館,……但漢文算學及格致僅載學生名單,而化學之下則分為英文頭班、二班、法文頭班、二班,俄文班,德文班?!盵7] 208
從齊如山、孫子和兩人的記述來看,同文館的分班教學實際上也是按程度實施教學的,學生基本上是在前館和后館接受教育。這里“班”,是根據學生的基礎,而不是根據年齡來劃分的。雖然沒有年級之名,卻有按年級劃分之實。但是,班級的建制并非很嚴格,例如,英文前館學生馮晉秩、金森同時又是天文館弧三角班的學生。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的大考中,外文各館的學生除了參加外文考試外,還參加了漢文算學、化學、格致等課程的考試。
(四)特班:短期培訓
同文館后期,曾設有一特班,這是根據在總理衙門任職的晚清名臣張蔭恒的提議設立的。
光緒二十一年(1895)冬,進入法文館的曾樸曾對胡適講起他在特班上課的情形時說:“我的開始學法語,是在光緒乙未年(按: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中日戰局剛了的時候——的秋天,那時張樵野(按:即張蔭恒)在總理衙門,主張在同文館里設一特班,專選各院的員司,有國學根底的,學習外國語,分了英、法、德、日四班。我恰分在分在法文班里。這個辦法,原是很好的,雖然目的只在養成幾個高等翻譯官,哪里曉得這些中選的特班生,不是紅司官,就是名下士,事情又忙,意氣又盛,哪里肯低頭伏案做小學生呢?每天到館,和上衙門一樣,來坐一會兒,喝一杯茶,談談閑天,就算敷衍了上官育人才的盛意。弄得外國教授沒有辦法,獨自個在講座上每天來講演一折獨語劇,自管自走了。后來實在演得厭煩,索性就不大來了,學生來得也參差錯落了,這個特班,也就無形的消滅,前后統共支撐了八個月。這八個月的光陰,在別人呢,我敢說一句話,完全是虛擲的,卻單做成了我一個人法文的基礎?!盵11]192-193
三、結語
同文館的教學組織形式在晚清的所有洋務學堂中是最為完備的組織形式之一。外文各館的分專業教學根據國家需要,培養了一批為國家服務的外交、政治、文化、教育等領域的杰出人才。前、后館的分館教學貫徹了因材施教的原則。班級授課制為近代新式教育之首創,提高了培養人才的效率。特班是同文館培養特定人才的有效探索??傊酿^所作的這些努力,在中國近代教育史上具有首創之功,具有借鑒和傳承價值。
說明:
(1)限于篇幅,本文僅討論外文各館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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