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濤
[摘 要]書院是中國古代特有的一種教育機構。它歷史悠久,對我國學術思想及文化教育的發展影響巨大。書院在兩宋教育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從北宋初年到北宋中后期再到南宋,書院在曲折中發展著,其與官學的關系也在不斷的變化。
[關鍵詞]宋代;書院;官學
關于書院的起源,至今尚無定論。書院在宋代取得了長足的發展和較長時間的繁榮。白新良認為:“宋代共有書院515所,其中73所確考為北宋書院,317所為南宋書院,125所分不清屬于南宋還是北宋只能統稱為宋代書院,而唐五代只有70余所書院,不及宋代的1/7?!盵1]總的來說,宋代書院與官學的關系經歷了北宋初年的替代官學,到北宋中后期書院的沉寂,再到南宋書院匡正迷失方向的官學,書院的官學化傾向日益明顯。
一、北宋初年:書院替代官學
五代時期,戰亂頻仍,社會秩序混亂,官學近乎廢弛。宋初,朝廷忙于統一戰爭,無心無力發展文化教育事業,地方官學幾乎空白,中央的太學也很不景氣。但此時百廢待興,國家急需大批治國理政之才,因此,統治者大力提倡科舉取士,增加取士名額。宋初諸帝重科舉選材而忽視學校育才,加上學校教育只重經術教育,社會發展需要大量的經世致用的人才,這就導致了宋初官學教育遠遠不能滿足社會對人才的需求,也滿足不了士人求學問道的欲望,官學教育與社會的需求嚴重脫節。這時候,士人紛紛學習前人,聚書山林,建院講學。明代李東陽說:“書院之作,乃庠序之遺志,宋之初,學校未立,故盛行于時?!盵2]朱熹在《衡山石鼓書院記》中提到:“予惟前代庠序不能,士病無所與學,往往相與擇勝地,立精舍,以為群居江西之所。”呂祖謙在《白鹿洞書院記》中也說:“竊嘗聞之諸公長者,國處斯民,新脫五季鋒鏑之厄,學者尚寡,海內向平,文風日起,儒生往往依山林,即閉曠以講授,大率多至十百人?!?/p>
政府因勢利導,支持書院的發展。賜書、賜額、賜田、召見山長、封官嘉獎等在太宗至仁宗60多年間就有20余次。賜書者如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賜太室書院九經”。[3]寶元元年“賜登封太室書院田十頃”。[4]北宋政府對書院的積極態度,使得書院獲得了書籍、田地、院額,其辦學條件也得到了顯著的改善,書院的聲望、影響也提高了。這時期著名的書院有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石鼓書院、茅山書院、徂徠書院、睢陽書院等。這時的書院起到的是替代官學的作用。
二、北宋中后期三興官學:書院教育沉寂
宋仁宗中后期政府已經不像開國之初,這時已經完全具備了再造官學的實力。“北宋統治者開始加強對教育方面的控制,逐步把興辦教育、培養人才的事業納入服務于專制集權統治的軌道上來?!盵5]與此同時,官學自宋初以來與科舉制度嚴重脫節,造成了人才培養與選拔的種種弊端。于是,自慶歷四年到宋室南遷80多年的時間,開展了三次興辦官學的運動:慶歷興學、熙寧興學、崇寧興學。三次興學采取的辦法和措施都有利于官學的發展。如慶歷興學規定:應科舉者需在官學讀書三百日;熙寧興學實施太學三舍法,一度以官學的考試生舍取代科舉考試;崇寧興學對地方官學有功者獎,興學不力者罰。在三次興學運動中,一批名宿碩儒先后被中央獲地方官學聘任,主持獲掌教于官學,如:胡瑗、周敦頤、二程、李覯、張載等,都先后在中央或地方官學任職任教,這就擴大了官學的影響,提高了官學聲譽,吸引更多的讀書人入官學讀書受教。
此時,朝廷重在興辦官學,減少了對書院的關注?!皣鯐r嘗賜敕額,其后乃復稍徙而東,以為州學,則書院之跡于此遂廢而不復停矣?!盵6]三次興辦官學,對書院教育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霸诋敃r人眼里,各地應該有州縣學,卻不一定要有書院,因而官府將一些書院改為州學。例如學佑三年(1036年),朝廷批準衡州建學,當地政府就將私立的石鼓書院改為州學?!盵7]有些書院則無人繼承而遭廢棄,“戚同文死后,其子孫便把屋舍入官,從朝廷那里換取官職而不再長守山林”。[5]就連宋初四書院之首的岳麓書院在大興官學運動中也收到了巨大的沖擊。紹圣四年,岳麓書院差點被該作鼓鑄冶煉之所。官學實行“三舍法”后,在岳麓書院外設湘西書院,實行潭州州學、湘西書院、岳麓書院的三位一體,分成三個等級。學生通過考試,依照太學生舍之法以積分高等逐級遞升。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實現了岳麓與州學的“合而為一”。在“三學”中,岳麓書院位同上舍,是潭州地區的最高學府?!斑@說明書院對教學水平,教學質量已高居州學以上,反映出書院在替代官學過程中,已經形成自己的長處,并發展成為一種新的富有生命力的官學所無法替代的優勢?!盵8]
但是,這時的書院大部分是受冷落的。王袆在《游鹿洞記》一文中說:“書院至崇寧末乃盡廢?!北彼螘翰⑽础氨M廢”,數量依舊有所增加,但確實是沉寂了。
三、南宋:書院匡正迷失方向的官學教育
南宋開創了書院歷史的新紀元,出現了書院建設有史以來的第一個高峰。書院數量之多,分布范圍之廣,為前期所不及。事實上,在南宋初年的一二十年間,由于社會動蕩,全國的書院建設基本處于停滯狀態。而官學經歷了兩宋之際的動亂,更是受到了嚴重的破壞。各地州、縣之學和書院一樣,多數毀于戰亂。直到紹興十二年(公元1142年)朝廷才將臨安府學增修為太學,定太學弟子以300人為額。第二年又增建國子學,增收太學生。招生對象是“諸路住本貫學滿一年,三試中選,不曾犯第三等以上罰。或雖不住學,而曾經發解,委有士行之人”。[9]州縣學也相繼恢復和重建。但是南宋的太學和州縣學多有名無實。官學教育不能滿足國家“建國君民”、“化民成俗”的需要,讀書士子也深感在官學難以學到“德行道藝之實”。[10]士人受科舉考試的影響,“奔競之習盛,而忠信之素微”,生徒“視庠序如傳舍,目師儒如路人。季考月書,盡或虛文”。[3]為了改變這種現象,南宋理學家們或親臨各級官學講學,作禮規勸,思有以振?!霸谥祆涞男哪恐?,官學本來是傳播理學的當然場所。但是,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的。因此,想要更好更快地傳播新理論,就只有另辟新的途徑了?!盵8]新途徑便是將理學與書院結合在一起。于是,理學家們發動了一場綿延數十年之久的書院建設運動。他們創辦書院,講學傳導,逐漸擴大理學和書院的影響。南宋初年理學家開展的書院活動,是從興復北宋原有著名書院開始的。他們通過各方各面的努力,爭取謀求官方承認書院運動的合法性,希望官方能像北宋初年那樣以實際行動支持書院建設。理學家們在其間所遭遇的種種挫折或許不是現時的我們可以想象得到的。直到淳熙八年十一月,孝宗皇帝接見了朱熹,朱熹向皇帝當面提出為白鹿洞書院賜書賜額的請求,終于獲準。從此,書院又獲得了中央的支持,恢復性地開創了官民兩種力量共同推進書院發展的新時期,迎來了南宋書院發展的第一個高潮。
接著,理學家們又推動了官方書院的建設,這與書院替代官學的宋初不一樣,他們這時追求的是讓書院作為修正官學沉迷科舉的弊端而存在的。書院運動在寧宗前期受“慶元黨禁”之累,出現了波折,朱熹、呂祖謙等被斥為“偽學逆黨”,著作遭到禁毀,人也被發配驅逐。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書院倍受冷落。嘉泰二年(1202年),“慶元黨禁”令解除,統治者對理學的態度明顯好轉,書院亦受到重視。理宗即位后,以朱熹《四書集注》“發揮圣賢之蘊,羽翼斯文,有補之道”、“讀之不釋手,恨不與之同時”,“特贈朱熹為太師,追封信國公,旋改徽國公”。[4]不久,又下令將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朱熹一起從祀學宮。程朱理學一躍成為官方正統思想。理宗對書院也偏愛有加,一直予以支持。淳佑元年(1241年)理宗視察太學時,親筆手寫朱熹的《白鹿洞書院揭示》賜給太學生,并頒行天下學校,使其成為全國官學共同遵守的準則。這些都表明,最高統治者真正回到堅定支持書院發展的立場。而民間對書院的支持更是持續高漲,把書院發展推至鼎盛。
南宋書院的繁榮,不僅表現在數量大增,規模擴大,更重要的是表現在制度上的進一步完備和教育傳導、藏書、刻書、祭祀學派祖師、經營田產等成為書院的六大事業,表明書院已經成為一個功能完全并且可以獨立運作的文化組織;內部的職事設置日趨合理,基本形成研究教學、行政管理、財務后勤、學生自治等相互聯系的幾大條塊,說明書院的組織管理已臻完善;各書院開始制訂并執行學規、規程、揭示等不同名目的規章制度以規范自身行為,宣示自己追求的目標與學術文化主張。這種自覺的舉措,是書院制度走向成熟最終確立的標志。
南宋后期,隨著書院的發展,朝廷試圖將其納入新的官辦教育系統。從景定元年(1260年)起,中央政府向每個州派出一名書院山長,規定擔任這個職務的必須是正式通過科舉考試或從太學畢業的官員,在景定三年(1262年)或四年(1263年),朝廷將擔任書院山長的條件提高到跟州學教授一樣?!吧介L應該有出身,應合入教官,及經任合注教官人?!盵11]由于朝廷向各州派出山長,州級書院就成了官辦教育的法定組成部分。同時,書院老師也多是朝廷選拔通過科舉考試符合人員標準的官員擔任。私立書院也都向官辦學校靠攏。書院官學化傾向日益明顯。
四、結語
宋代書院的發展及其與官學的關系多有變化。北宋初年,政府無力興辦教育,但社會又需要大批治世人才,書院得到初步發展,起到替代官學的作用。慶歷興學后,政府集中發展官學教育,忽視了書院的發展,讀書士子為求取功名而紛紛離開書院就讀官學,書院遂入沉寂。到了南宋初年,官學不能滿足國家“建國君民”的需要,理學家們經過艱辛的努力,依舊改變不了官學的積弊,轉而興辦書院。這時期的書院不再是替代官學,而是匡正迷失方向的官學教育,并用于宣傳理學思想。在慶元黨禁紅,書院一度受到冷落,但依舊在理學家的推動下繼續發展。解禁后,書院受到統治者的大力支持,達到其發展的頂峰,地位基本超過官學。南宋后期,書院規制逐漸完善,而其官學化傾向也日益明顯。
參考文獻:
[1]白新良.中國古代書院發展史[M].天津:天津大學出版社,1995.
[2]李東陽.懷麓堂集[M].長沙:岳麓書社,1983點校本.
[3]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4]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1979.
[5]關履權.兩宋史論[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3.
[6]朱熹.朱子大全[M].北京:中華書局,1975.
[7]袁征.宋代書院的興衰[J].廣州:學術研究,1995年第六期.
[8]鄧洪波.中國書院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4.
[9]徐松.宋會要輯稿[M].北京:中華書局影印,1957.
[10]王炳照.中國古代書院[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
[11]周應合.景定建康志[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