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民和喇家遺址史前災難成因辨析

郭昕

[摘 要]青海民和喇家遺址發現以來，關于該遺址災難成因有過諸多討論，本文將諸多觀點予以梳理，并提出一些看法，認為造成該處史前災難的主要原因為地震及山洪，而很可能與黃河大洪水關系不大。

[關鍵詞]青海民和；喇家遺址；史前災難

1地理位置及發掘概況

喇家遺址地處青海省民和縣官亭鎮下喇家村，位于黃河北岸一處二級階地前端，是一個比較小的山間盆地，遺址東北、西北各有一條季節河泄洪溝：崗溝和呂家溝。1999年起，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甘青隊和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聯合開展官亭盆地古遺址群考古研究，并取得了諸多重大發現。

其中尤為引人注目的是史前災難現象的大規模揭露。遺址共分為七個小區，Ⅱ區的F3、F4位于發掘區北部，東西向并列排列，之間距離僅2.5米。兩座房址內均有人骨發現，其中F32具，F4達14具之多；Ⅳ區緊鄰Ⅱ區，在該區內清理出的F7、F10，室內也分別發現有4具和2具人骨。從形態上觀察這些人骨皆為非正常死亡。

2研究現狀

自喇家遺址發現發掘以來，關于其研究性文章層出不窮，之中以導致聚落人口大量非正常死亡，遺址大面積被毀的原因這方面，學者們進行了諸多探討。目前關于導致喇家遺址史前災難的原因，主要有四種認識，在此予以簡單總結。

2.1黃河大洪水、地震、山洪綜合災難說；

目前此說較為主流。觀點認為，充填在房址里的紅粘土與遺址周圍、覆蓋遺址上的紅粘土基本相同，這種土在黃河上游也有發現，說明紅粘土是黃河泛濫的產物，黃河大洪水是造成喇家遺址毀滅的主要原因；山洪堆積為灰白色的砂紙透鏡體，主要見于地勢較低的遺址南區，分布于紅粘土與早期棕黃色細-粉砂層之間，作者也認為山洪先對遺址造成一定破壞，而后黃河大洪水接踵而至；喇家遺址及周圍地區還發現有地震現象，諸如地裂縫、砂管和地面形變等，由地層學來看，洪水或山洪帶來的土、沙等物質充填于裂縫中，證明地震發生應是早于山洪和黃河洪水的。由種種跡象表明，喇家遺址史前災難的成因為一起包括了洪水、山洪、地震在內的大規模群發性災害事件。

2.2泥石流災難說

通過地形圖判讀和實地考察，認為紅粘土不是洪水堆積，而是源自盆地北部山地泥石流的產物。遺址所在的沖積平原是泥石流沖積而成的，在喇家遺址中表現為僅覆蓋并毀滅了聚落的東部，而西部沒有影響，這也是為什么遺址東部有大量非正常死亡人骨發現而西部沒有的原因，同時否定了黃河大洪水是導致喇家聚落被毀的原因，地震也顯得證據不充分。

2.3堰塞湖潰決災難說

對喇家遺址所處的官亭盆地上游循化盆地以及積石峽附近地質地貌進行實地考察得出黃河上游積石峽在史前時期發生了一次嚴重的堰塞事件，山體崩塌是堰塞湖產生的直接原因，地震很可能是導致山體崩塌的主要因素。在堰塞湖形成后不久就發生了部分潰決，由于水體容積大，形成了相當于該河段萬年一遇洪水流量3倍多的洪水。通過對古堰塞湖沉積物年代斷定，發現與喇家遺址毀滅時間吻合，并由此得出結論，該遺址是由于地震和黃河異常洪水共同作用下被摧毀的。同時也否認了黃河上游萬年一遇的洪水不能淹沒喇家遺址，這次災害事件也不是氣候異常造成的。

2.4地震與窯洞建筑缺陷災難說

將F3、F4房屋內出土人骨進行形態觀察，在地勢較為平緩的平原地帶，山洪或洪水的破壞力有限，不太可能瞬時造成房屋坍塌，只有地震能造成數量眾多的非正常死亡現象產生。而且由于史前居民并沒有掌握窯洞式建筑的建造方法（如穹窿頂的構造）和適宜修筑的地帶（頂部黃土堆積過薄；次生黃土不穩定性），使得該種建筑存在結構性缺陷，導致在地震時造成大量傷亡；至于西部未見非正常死亡人骨出土，作者認為是由于臺地西南邊緣黃土堆積較厚，窯洞相對而言比較堅固，地震時能給居者以寶貴的逃生時間。

3災難成因辨析

雖然學者們對導致喇家聚落災難的原因無外乎黃河大洪水、地震、山洪或泥石流這幾種，但是在最關鍵的環節——哪種才是導致災難的主要原因上，眾說紛紜。筆者就在此根據發掘簡報以及前人研究基礎上發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3.1黃河大洪水的可能性

第一和第三種說法都傾向于黃河大洪水是導致喇家聚落毀滅的主要原因，只是其中稍有不同，前者認為是氣候反常造成黃河泛濫，最終淹沒聚落，而后者認為是堰塞湖潰決導致的黃河異常大洪水將聚落破壞殆盡。

首先，喇家遺址發掘分為南北兩個大區，通過地形圖可以看出，南區地勢應低于北區，如果黃河發生大洪水，首先受到威脅的應當是南區，況且位于聚落西南邊緣的房址門向皆朝西。而大量出土非正常死亡人骨的恰恰是離黃河較遠，地勢相對較高的北區，這是黃河大洪水說不能合理解釋的。其次，黃河大洪水在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在短時間內威脅到居民的生命安全。況且在當時，喇家聚落所在的二級階地高于黃河河面達21m。它相對于地震、山洪這樣的災害來說，破壞周期相對較長，而且短時間內的破壞力相對較小。第三，通過人骨的形態觀察來看，多數人骨緊貼于地面，并且有相當部分人骨存在不正常扭曲現象，如F4的Ⅰ號、Ⅱ號、Ⅴ號、Ⅻ號人骨等。能造成人骨非正常扭曲甚至肢骨反折現象的產生，應當是受到某種力量撞擊或擠壓產生的，洪水造成這種創傷的可能性相對較小；第四，關于黃河大洪水是由于氣候異常還是堰塞湖潰決造成的，還有一些疑問沒有解決。有學者提到氣候異常導致的萬年一遇的黃河洪水都不足以威脅到喇家聚落居住的生活面，但是為什么在遺址之上有厚達3-4米的洪積層？而堰塞湖的范圍是否是所有發現湖相沉積加起來的面積，堰塞湖水體是否真有推測的那么大，潰決所產生的洪峰又是否如計算那樣大，有沒有可能是多個堰塞湖形成的呢？關于堰塞湖形成年代，由于測年數據太少，而且其中一個數據因年代不符而被舍棄，是否也可以暗示該地帶堰塞湖曾多次形成？

3.2山洪、泥石流的可能性

在第一、第二種說法中都提到了山洪或泥石流這兩種相似的災害，認為對遺址的破壞確實有影響，只不過大小不同而已。后者認為泥石流是導致喇家史前災害的主要成因，并認為紅粘土是北部山谷帶來的；前者的看法則相反，認為紅粘土是由黃河大洪水帶來的上游和河岸第一階地與第二階地交匯地帶的基巖紅粘土。遺址區中所出紅粘土的地貌分布、沉積特征和粒度特征都與洪水平流沉積的特征吻合。但同時也認同了山洪出現要早于洪水，在遺址西南部的F15，紅粘土下發現了1米厚的山洪沉積物，遺址西南部地區受到山洪影響為主。

第一，無論是山洪還是泥石流短時間內確實可以造成巨大破壞，對人身威脅也比較大，1983年發生在撒樂山的一次泥石流，200多畝地變成了移動的黃土的海洋，57分鐘之內淹沒了4個村莊，導致227人死亡。第二，在遺址內確實發現有山洪堆積，主要見于地勢較低的南區，那么是否可以說明，在遺址其他區域也有少量分布，只是由于南區較低洼，因此堆積較厚呢？第三，二級階地在官亭盆地的大部分地區表現為基座階地，基座為晚第三紀半固結的紅色黏土，基座在官亭盆地西部經常出露，出露高度局部達到5米左右，向東逐漸降低，最后隱沒。也說明紅粘土的分布范圍相當廣，在三級與二級階地部分也應當有少部分露出。在史前喇家人生活的地面上，當時還沒有洪積物及洪水堆積，在北面山腳下是有上新世紅粘土露出的。而且喇家聚落與山谷之間有一段距離，且地勢平緩，比周圍稍高，已經位于崗溝、呂家溝影響范圍的末端，山洪或泥石流的搬運力也已減弱，不會像山腳下形成的所謂大小混雜、顆粒分選差的特征，因此它們帶來的紅粘土與黃河洪水帶來沉積性質很可能非常相似。

因此，不能完全否定紅粘土不是由北部而來，山洪或泥石流對遺址的破壞又確實存在，并且時間上也在洪水之前。要做出準確的判斷，還需要今后在發掘時對遺跡內紅粘土，甚至人骨上下的紅粘土及遺址上的紅粘土進行細致分析。無論遺址上方有數層多厚的，可以確定的黃河洪水帶來的沉積物——紅粘土，都不能作為遺跡單位內紅粘土也是由黃河洪水帶來的直接證據。

3.3地震的可能性

地震現象在喇家遺址已經得到了肯定，在時間上也是早于山洪/泥石流、黃河洪水的。

遺址房屋內堆積比較有特點，如F15，房址內坍塌物皆是黃土塊；從人骨的姿勢來看，不同房址內也有所不同。F3內的成年女性仰面，似乎驚慌之中眼看著災難自上方降臨，若是洪水或山洪到來，可能人不會作出這種反應。在F4中，有一些人骨反折現象，可能是受到力的作用造成。F10在室內發現經歷災難死亡的2具人骨。通過對這座房址的細致清理，進一步搞清了人骨被掩埋的地層堆積，地層關系顯示出室內死亡的人是因為突發的房屋坍塌被砸被壓，人骨的非正常姿勢和存在的骨折等情況都可以說明問題。在遺址范圍內也找到了包括地裂縫、塌陷、沙管、褶皺起伏等地震遺跡。這些或多或少都證明地震造成的房屋頂部崩塌很可能是造成房屋內大量非正常死亡現象的主要原因。

4余論

通過對喇家史前災難現象的分析和前人的研究，要解決災難成因，還需要對每個遺跡單位，甚至每一個個體具體研究。筆者認為造成喇家聚落大量居民非正常死亡的主要元兇是地震，造成本身就存在結構性缺陷的窯洞式房屋屋頂垮塌，緊貼于地面的人骨應是被窯洞頂部垮塌掩埋而死亡，例如F3的兩具人骨。但還有一部分可能幸存下來，然而水石流或泥石流接踵而至，又沖毀了遺址大部，將遺址北部幸存于居址內的人覆蓋，窒息而亡，例如F4的Ⅰ號人骨，在其上下均為紅粘土，很顯然不是地震致死的。當然，聚落北部房址通過發掘發現，房門開口均為向北，也應當是造成山谷沖擊物能直接進入房內，造成更大破壞的一個次要原因。而黃河大洪水在短時間內沒有對遺址所在的人類造成生命威脅，這也是為什么在遺址西部、東南部，距離黃河河道較進，地勢較低的地方沒有發現大規模人類遺骸，還應與其位置距離沖溝較遠、門道開口向西，在災害發生初期不會阻擋逃生通道有關。至于是否有其他原因導致這一現象產生，還需要作進一步研究。根據圖二中遺址上的紅粘土沉積層觀察，由黃河岸邊向北山堆積逐漸變薄的特征，應當肯定是黃河洪水帶來的沉積物，山洪或泥石流對該盆地地貌的形成影響確實有限。但這層堆積應是災難之后的近千年內因洪水慢慢積聚起來的，而與造成聚落人口大量死亡的災害關系不大。

總的說來，要判斷各個災害是否對喇家聚落的居民們造成危及人身安全的影響，還需要依賴以考古地層學為基礎，環境考古學、地質學等等多學科的綜合考察，才能最終給以一個比較接近歷史真實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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