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鑰匙

卜天予

機器人阿湯最近很苦惱，因為它發現，自己開心不起來，仿佛丟掉了那把快樂鑰匙。

阿湯打出世以來就愛笑，于是領養阿湯的安道爾夫人叫他笑笑，安道爾夫人喜歡品湯，于是這個生來便會笑的機器人名字便叫湯笑笑。

只是現在，阿湯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為自己上個星期被解雇了，原因如下：“因為阿湯上班總是在笑。”

這是阿湯的同事們的說法，包括它們的客戶。“剛開始在一起工作的時候覺得湯笑笑很開朗，干什么都笑嘻嘻的。但后來就很怪異了，因為經理批評它的時候它在笑，跟客戶談不來的時候它在笑，就連減薪的時候它也在笑，簡直是太可怕了！”

阿湯拿著解雇書的時候都在笑，但是回家路上看著看著就笑不出來了，愛笑也有錯嗎？

阿湯一直記得安道爾夫人第一次出現在店里的時候。

“太太，您想要個什么樣的機器寶寶玩偶？”

“哦，請不要叫他們玩偶！這些孩子多可愛，我都喜歡！”安道爾夫人說。

“可我們店有個規矩，每個家庭只能領養一個機器寶寶。”

“那你給我推薦一個吧。”

“您偏愛哪一類的？我們有藝術神童型的，出生就會唱3 000首兒歌；有撒嬌型的，精通100種人類孩子的撒嬌方式；有乖寶寶型的，會幫大人做各種家務；還有淘氣包型的，專愛調皮搗蛋……”

要哪一個呢？

安道爾夫人看著滿地可愛的孩子，越看越拿不定主意。

“親愛的，你幫我拿主意吧！”

“我也拿不準……”

這時，一個臉上掛滿笑容的小男孩爬到了安道爾夫人腿上，“媽媽，抱抱！”他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是什么？呵呵！”

“啊！笑得真可愛，就他吧！”安道爾夫人驚喜地說。

“我可要提醒您，太太，他是功能最簡單的那種……”

“沒關系，我要了！”

辦完各種申購領養手續，安道爾夫人帶著小機器人回家了。

“從今以后，你就叫湯笑笑。因為湯和笑，是我最鐘愛的兩種事物。”

阿湯蹲在街邊，回憶著這些仿佛發生在昨日的影像和聲音，天空開始下起雨。它沒有動，仍然蹲在那里。水里的倒影，也像在嘲笑著自己的狼狽。阿湯內心憤怒極了。一腳踏碎了影子！

回到家，笑笑直接倒在了床上。

它看到了墻上的合影，仿佛又聽到安道爾夫人溫暖的聲音：“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騙人！”阿湯怒吼。

吼完，阿湯照了照鏡子，很好！自己已經笑不出來了。扯扯嘴角。只能扯出一個尷尬難看的臉。阿湯開始上街找工作，不然馬上就要沒錢沖能量了。

但是安道爾夫人的聲音依然回蕩在阿湯身體里。只有她可以叫阿湯的小名笑笑，別人叫笑笑阿湯從來不會回應，因為安道爾夫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類。只是可惜去年冬天她已過世。

那是一個無聊的冬季。

“笑笑！”它還記得安道爾夫人高聲呼喊。

“別喊了，夫人。”它從花園里回應道。身上套著園丁服裝，手上拿著安道爾夫人的園藝剪刀：“哈哈，真好玩！”

“笑笑，你在修剪花木嗎？不要玩這么危險的工具！”安道爾夫人艱難地從床上探起身。

笑笑壞壞地笑著：“你已經被我取代了。現在，你扮演笑笑，而我將是園丁安道爾夫人！”

“可是，你還是一個孩子……”

“住口！我再也不想做一個任人擺布的機器玩偶！沒有一個人類尊重機器人，我不會再做一個供你開心的機器小丑，憑什么！我已經厭倦了你的那一套——現在，我自由了，我要去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情，再也不想回到這里！”笑笑說著，再也不理會病危的安道爾夫人的呼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

那是它最后一次見到安道爾夫人。

阿湯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記憶中似乎是沒有哭過的吧。

“不就是解雇？不就是愛笑？不就是一塌糊涂的生活嗎？為什么就要犧牲掉安道爾夫人送給自己的唯一禮物？”阿湯抬起頭，認真地整理了一下板刷發型。安道爾夫人悅耳的聲音又在身體里響起。“不要讓別人的議論來主宰你的快樂。笑笑，來，笑一個！”

阿湯抬眼看著頭頂的陽光，嘴角彎起一個向上的弧度。一個穿著粉色裙子的小女孩扯扯媽媽的衣服：“媽媽，你看那個機器人笑得好可愛！”

阿湯大步前行。它找回了自己的快樂鑰匙。

“笑笑，來，笑一個！”

（責任編校：湯文培）

（插畫繪制：張 虹）

（插畫設計：木 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