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暉
[摘 要]勒華拉杜里是法國年鑒學派第三代著名史學家,他的著作《蒙塔尤》曾是流行于西方的一本暢銷書,時至今日仍影響著全世界的歷史學和社會科學研究。《蒙塔尤》是日后所謂“微觀史學”的一個早期典范,同時也是一本社會文化史專著。本文主要探討這部著作創作的背景、內容,分析皮埃爾·莫里的形象。
[關鍵詞]勒華拉杜里;年鑒學派;蒙塔尤;皮埃爾·莫里
埃馬紐埃爾·勒華拉杜里的史學研究領域是十分廣泛的,在他一系列的研究中最為著名的是《蒙塔尤:1294—1324年奧克西坦尼的一個山村》。這部著作中,作者廣泛的借鑒地理學、人類學、社會學、經濟學,人口學等研究方法詳細考察了中世紀法國南部比利牛斯山一個牧民小村落—蒙塔尤三十年間的歷史,關注有限時空背景下小人物的命運,試圖通過一滴水研究整個海洋,拓寬了新史學的研究領域,推動了新史學的發展。
一、《蒙塔尤》創作的背景
《蒙塔尤》的創作有著深刻的背景,勒華拉杜里繼承并超越了年鑒學派前兩代史學家的理論和方法。1929年全球性經濟危機的爆發,傳統的關注人類可持續進步并創造更多物質財富的觀點遭到了質疑,人們對理解危機和對其做出反應的需求十分強烈,時代的目光從政治轉向了經濟,“以經濟與社會歷史年鑒”為全稱的《年鑒》雜志正好回答了這個時代提出的問題。[1]年鑒學派的創建者馬克·布洛赫和呂西安·費弗爾制定出以經濟和社會為中心的方法,完全拋棄了他們視為多余、附屬和死角的政治領域,注重經濟、社會現象,主張更全面的歷史,并且倡導“問題史學”向史料提出問題,并將其納入一個總問題。之后,費爾南·布羅代爾對馬克·布洛赫和呂西安·費弗爾最初的方向進行了修改,用近乎永恒的“長時間段”把歷史結構化。他把時間性分成性質和長短各異的三種節奏:地理時間、社會時間和個人時間。布羅代爾鞏固和擴大了歷史學家的領域,促進了社會科學各學科的相互貫通,確立了年鑒學派的主導地位。
年鑒學派超越了傳統史學、政治史、事件史,主張廣泛的借鑒其它人文社會科學的理論和方法,提倡整體史的視野和跨學科的研究方法,推進了新史學的發展。然而,年鑒學派在繁榮發展的同時,也露出許多問題。史學家逐漸把人這一主體驅逐出了歷史舞臺,史學開始成為沒有人的歷史學。
從20世紀70年代起,以年鑒學派為代表的新史學受到了來自國內外的批評和質疑。因而,年鑒學派內部史學家對其研究進行了反思。微觀史學著作《蒙塔尤》無論在研究對象還是研究方法上都體現了微觀史的特點,勒華拉杜里主要是對以往宏觀結構歷史研究的反思,將史學分析的規模,從宏觀層面降低到微觀分析,甚至是個人的層面。正如勒華拉杜里在《蒙塔尤》中所說的那樣:“蒙塔尤是一灘臭氣撲鼻的污水中的一滴水珠。借助日益增多的資料,對于歷史來說,這滴水會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世界,在顯微鏡下,我們可以看到許許多多微生物在這滴水中游動?!盵2]勒華拉杜里運用了較為新穎的方法,借助村民自身的話,對這一村落進行描繪及村落代表的大社會進行描繪。他關注的對象不再是長時段的結構,而是具體的人,繼承并超越了前兩代人的理論。
二、對《蒙塔尤》的整體呈現
蒙塔尤是法國南部比利牛斯山一個牧民小村落。14世紀初,純潔派異端在這一帶相當有號召力。這個人口不到250人的小村落受到帕米埃的主教—雅克.富尼埃主持下的宗教裁判所的整頓。這位主教審問、處罰了這里的異端分子,有關的審問記錄被保存了下來。勒華拉杜里運用歷史人類學的研究方法、視角,路數來考察歷史現象。他看到這些寶貴的資料不僅是對純潔派的研究,而且對研究法國鄉村史也具有較高的價值。正如伯克所說,“勒華拉杜里所要做的是,依照人類學家常常撰寫的社區研究的方式,將嫌疑人向審問人提的供的信息進行重新編排?!?/p>
該書總共二十八章,分兩大部分。第一部分介紹的是蒙塔尤的環境、居民狀況、牧民的生活方式和牧民心態。在這個家庭細胞組成的世界中,家的觀念把社會生活、農業生活和家庭生活統一起來。該書第二部分:蒙塔尤的考古:從舉止到神話。關注的是村民的心態,他們的時空感、舉止與性行為、婚姻情況、社會結構:兒童、女人、男人和青年、對于自然和命運的態度及宗教習慣。從全文可以看出,勒華拉杜里運用雅克富尼埃的記錄,目的不是研究審判本身,也不是弄清異教思想,而是為了研究當地農民的心態。他要通過審判的異教徒的證詞來反映他們對世界的看法,他們的日常生活和精神世界。《蒙塔尤》一書中勒華拉杜里成功的解讀了法國中世紀農民的文化、宗教和行為,他詳細考察了當時農民的行為和意識,成功的揭示了廣大民眾的文化和宗教生活。
勒華拉杜里繼承年鑒學派前兩代史學家的思想,批判傳統史學關注政治軍事史與精英人物的活動,關注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為蒙塔尤一個個村民建立了傳記,使一個個人物活生生的展現在我們的面前。吸引了無數人的眼球,并仍留在人們的記憶當中,從本質上說,這是“因為作者是位有著讓個人起死回生的天才”[3]他所記敘的這些人包括了富有攻擊性的、自信的牧師皮埃爾·克萊格、當地的貴婦、性感的普蘭尼索爾的比特莉斯。
三、牧羊人皮埃爾·莫里的形象
作者超越對經濟和職業的描述,通過莫里引人注目的性格來解釋14世紀初一個轉場放牧蒙塔尤人的社會地位和心態?!睹伤取匪摹⑽?、六,七章作者運用大量的篇幅描述莫里和他類似者的處境和生計。如同莫里在這個村里有許多數人處于社會的最底層,類似法蘭西北部的雇傭工,不受約束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然而,莫里絲毫沒有鄉下人的那種閉塞,他樂于社交,擁有廣泛的信息網,有朋友、伙伴甚至情婦。他有過短暫性的富裕,但對他而言,貧窮甚至是一種理想和價值體系。皮埃爾·莫里說:“我想用干活掙來的錢為這邊的人和那邊的人(指純潔派信徒和天主教信徒)都做些好事。因為說實話,我搞不清楚這兩種信仰中究竟哪一種更好。我比較傾向于異端,那是因為我與異端信徒交往和談話較多,與其他信徒交往和談話較少。”
在莫里眼中,純潔派信徒和天主教信徒之間的界限并非涇渭分明,彼此越界的事屢見不鮮,他們毫不猶豫的在“兩岸釣魚”。這種情況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一個人的周圍環境,諸如與職業有關的人際關系以及親朋等,莫里傾向于異端。但莫里骨子里是14世紀最徹底的民主派,他宣揚基督教的福音憎恨,鄙視教會的奢侈豪華,對人們所稱的闊佬也予以譴責。他用蒙塔尤牧民的說法,叫這些人騎大騾子的人。[2]莫里的格言是“無家無業”,他是比利牛斯山“無所不在”的人,對他來說命運和運氣主要是個人的事。
事實上,包括皮埃爾·莫里在內的牧民社會屬于單獨的社會經濟階層。莫里和他的同事們既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房屋產業。盡管他們在可動產方面(即,羊群和金錢)有過暫時性的富裕,但始終不像固定居民那樣擁有許多累贅的固定財產。因此,莫里并不積累很多的東西,而總是在“可攜帶性的余地之內”進行各種活動。對他來說,放羊就是自由,物質財富純粹是一種負擔,金錢從塔拉戈到比利牛斯山不斷地游歷中很難隨身搬運。馬歇爾·薩林斯所說的一句話非常適合牧羊人:“他不貧窮但卻自由”。莫里將時尚的財富看做身外之物,對早晚會被宗教裁判所抓住抱無所謂的態度,整天過著自己感興趣和有激情的生活。
勒華拉杜里運用歷史人類學方法深入、具體的反映了皮埃爾·莫里的心態和精神生活,但我們須知在受過教育和未受教育的人之間,在神職人員和世俗人員之間,在富人和窮人之間,在精英和普通民眾之間,在城市居民和農村之間,彼此的精神世界是很不相同的,文化和傳統也是多種多樣的。
總之,這部著作中勒華拉杜里幾乎每論證一個觀點都會發揮其“講故事”的本領,書中有許多小人物的故事值得我們研究。幸運的是,勒華拉杜里在雅克富尼埃的古老的材料中發現了在舊制度下人民群眾中脆弱的幸福形象,皮埃爾·莫里無疑是個幸福的牧羊人。
四、結語
勒華拉杜里繼承“總體史”的研究,一直致力于總體史的研究,將研究的重點放在有限時空背景下小人物身上,“通過一團泥了解所有的泥制品”,分析人們日常生活中的各種行為,特別是宗教審判的人們使用的語言、姿態以及內涵的符號意義,推導出普通民眾的心態和集體精神,用小題材寫出一部成功的著作,受到史學界的好評。然而,“就像村中房屋本身充滿裂縫一樣,在《蒙塔尤》中也很容易找到漏洞?!笔懿门兴鶎弳柕拇迕裨趯弳栠^程中不可避免的受到威脅,證詞可能不是很精確。盡管如此,勒華拉杜里為我們展示了歷史想象的精心杰作,揭示甚至連村民也沒有意識到他們事實上知曉得東西,使我們對中世紀法國鄉村生活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參考文獻:
[1]弗朗索瓦·多斯著,馬勝利譯,《碎片化的歷史學:從<年鑒>到新史學》,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10
[2](法)埃馬紐埃爾·勒華拉杜里著,許明龍、馬勝利譯,《蒙塔尤:1294—1324年奧克西坦尼的一個山村》,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
[3](英)彼得·伯克著,劉永華譯,《法國史學革命:年鑒學派,1929—1989》.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