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超
[摘 要]書院是中國封建社會的特有的教育組織形式,而明清時期的徽州地區是書院比較發達的地區之一,書院數量眾多。書院的支撐要靠經費,徽州地區如此眾多的書院經費從何而來?研究徽州書院的經費由來,有利于我們更好的了解徽州書院。
[關鍵詞]明清時期;徽州書院;經費來源
書院是中國封建社會特有的教育組織形式。它最早出現于唐代,在宋、元、明、清時期開始盛行。從宋代起,書院數量的多少就成了衡量中國區域教育發展程度和學術發展水平的重要標志。徽州的書院一直十分發達,特別是明清時期。當時所謂“天下書院最盛者,無過東林、江右、關中、徽州”(1)。在明清時期的整個徽州地區,據李琳奇先生的統計,明清徽州地區共有書院約93所。眾所周知書院要維持和運作下去資金是其重要保證,所謂“經費志養源也”,“必經費有余而后事可經久”。(2)故本文擬對明清徽州書院的經費來源問題進行討論,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據統計,明代有書院1962所,(3)清代有書院4365所,其數是唐、五代、遼、宋、金、元、明各朝書院總和的1.49倍。(4)明代書院中官辦比例為57.21%,(5)清代書院中官辦比例為56.67。(6)可見明清時期官力成為書院發展的主要力量,官方出資是書院的主要資金來源。但是徽州地區卻是以民辦書院為主體,民間的捐助是書院經費的主要來源,而民間捐助大體上可以分為宗族捐助和徽商捐助。
一、宗族與徽州書院
徽州被稱為“宗族之鄉”,清代學者趙吉士在《寄園寄所寄》卷十一《故老雜記》中說:
“新安各姓,聚族而居,絕無雜姓攙入者。其風最為近古。出入齒讓,姓名有宗祠統之。歲時伏臘,一姓村中,千丁皆集。祭用文公《家禮》,彬彬合度。父老嘗謂,新安有數種風俗勝于他邑:千年之冢,不動一卦;千丁之族,未嘗散處;千載之譜系,絲毫不紊;主仆之嚴,雖數十世不改,而宵小不敢肆焉。”
從中可以看出明清時期的徽州地區宗族勢力非常強大。宗族勢力如此強大,主要是因為徽州是一個高移民社會,中原士族為了躲避戰火紛紛遷入徽州地區。這些中原士族遷入的同時也帶來了他們的宗族文化,使他們的宗族文化得以在徽州復制。《新五代史》云:“故唐公卿之族喪亡且盡”(7)而在徽州地區宗族制度卻得以保存。(8)
(一)宗族對教育的重視
徽州宗族大多來源于遷入徽州的中原士族,他們繼承了中原士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十分重視文化教育。在休寧《茗州吳氏家典》中有過這樣一段記載:“族內子弟有器宇不凡,資稟聰慧而無力從師者,當收而教之。或附之家塾、或助以膏火。培植得一個兩個好人作將來楷模,此是族黨之望,實祖宗之光,其關系匪小。”(9)徽州宗族之所以如此重視教育一方面來源于傳統,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對教育有著很深刻的認識。
1、宗族的強大要靠教育
徽州宗族已經沒有了原來中原士族那種世代出仕的特權了,所謂“巨室強宗之所以紹隆而不絕者,有世祿爾”(10);“子孫才,族將大”(11)一個宗族的強大政治上,學術上必須要有地位。沒有了世代出仕的特權,要想在政治上,學術上有所地位只能靠教育,通過科考仕進之途取得和保持望族的地位。正如明歙縣人汪才生對其子弟所說:“吾先世夷編戶久矣,非儒術無以亢宗,孺子勉之,毋效賈豎子為也。”(12)
2、宗族成員的個人品德要靠教育
自古以來中國古人就很注重個人修養,正如《禮記·大學》中所說: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徽州宗族作為傳統文化的繼承者,他也毫不例外的很注重個人的修養。徽州人有句古話叫:“讀書非徒以取科名,當知做人為本”。(13)徽州人一直把族人的品德看做宗族能夠延續下去的重要保證。
3、宗族抵御外來侵害要靠教育
明清時期,“世風不古,外患易生,橫逆之不,時所常所”,特別是“官民異體,力
不能抗,未有不遭其魚肉者”。但是“茍能身列青衿,尚可據理陳詞,少當其鋒。若在齊民,畏懼刑拷,有屈無伸,唯有擇禍從輕一說耳”。所以,僅從生存環境考慮,徽州的宗族之人“是以諄諄望子孫之讀書也”。(14)
(二)宗族對書院的捐助
正是因為徽州宗族重視對書院的捐助,當時徽州地區書院的數量在全國來說都是首屈一指的,而這些書院中大多數都是宗族性的。如:婺源的桂巖書院、太白精舍、開文書院、西鄉書院,歙縣的西疇書院、竹山書院、飛布書院,祁門的李源書院、竇山書院、集成書院,休寧的率溪書院、新溪書院、明善書院等等,這些都是宗族所建書院的典型代表。所謂“各村自為文會”(15),“書院所在多有”(16)講的正是書院在徽州的盛況,基本上遍布徽州的每個角落。
徽州宗族對于書院的捐助主要是族產和學田。明清時期,徽州宗族“族必有產”。這些族產就是宗族的共有財產,有些強大的宗族族產十分可觀。據績溪《金紫胡氏祠產冊序》上記載“金紫家廟,產業頗豐。”績溪《上川明經胡氏宗譜·拾遺》上面也說“吾族祀產最多,自宗祀、支祠、下逮近代各家無不畢有”可見徽州宗族的族產是很普遍的,而這些族產其中的一部分是用來捐助書院的,如婺源明經書院由考川胡氏“合族重建”,婺源太白精舍由“潘氏合族建,置義田百畝,以資來學”(17),歙縣潭渡孝里黃氏宗族,從族產中“開支修脯,敦請明師,開設蒙學,教育各堂無力讀書子弟”(18)。徽州宗族除了用族產來捐助書院以外,許多宗族還專門設有學田作為書院的日常開支,如休寧古林黃氏宗族,“課子孫,隆師友,建書舍為砥礪之地,置學田為膏火之資。”(19)黟縣《鶴山李氏宗譜》卷末《家典·置學田義》說道:
族之興也,必有賢子孫為之綱紀。子孫之賢,必先納之黨塾之中,俾讀圣賢之書,明義理之歸,授之成法,寬之歲月,涵育熏陶,而后人才有所成就。然方其入學也,有修脯執贄之儀、有禮傅膳供之費;及其長而能文也,則有筆札之資、圖籍之用、膏火之需;其出而應試也,則有行李往來之供;其從師訪友也,則有旦夕薪水之給、朋友慶吊酬酢之情。故欲教之使之有所成就,尤必先有以資其養,使之有所藉賴而率其業。是故,得所養則所謂修脯執贄、禮傅膳供、筆札膏火、行李往來、旦夕薪水、慶吊酬酢之費皆有所出,其暴棄者不足道,有志之士則莫不詩書風雅,大之觀光上國、作賓王家,次亦側身庠序、不失為識理之君子。不得所養,則費無所出,其昏愚者不足論聰明才俊之子,埋沒于貧窶之中者,不知凡幾矣。……人有養而后定志于學也。今欲其定志于學而無以資之,亦殊非祖宗所以培植人才之至意也。……而在善體祖宗之意以教育一族之人才,自宜創立學田,垂之永久,使世世子孫有所憑藉而為善。
正是徽州宗族的這種以全族之力去捐助書院,才有了徽州書院的蓬勃發展,而徽州書院的蓬勃發展又促進了徽州文化的繁榮,人才輩出。許多族人通過在書院的學習走上了仕途或者成為學術大家,反過來提高了整個宗族的政治學術地位,使之成為當地的望族。而為了維護自己宗族的這種地位,整個宗族又會不斷的繼續下去。書院與宗族就是在這種相互作用下向前發展。
二、徽商與徽州書院
徽州地區“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莊園”(20)山多地少,而這么一點土地不足以養家糊口,顧炎武曾說,“徽郡……又田皆仰高水,故豐年甚少,大都計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之一”。(21)徽州人為了生存,光靠種田根本解決不了生計問題,只能另謀出路。大部分人為了生存選擇了經商這條路,“從賈者什七八”(22)。徽州商人的足跡遍布海內外,成為明清時期最重要的商幫之一,可謂是富甲一方。據記載明中葉,“新安大賈,魚鹽為業,藏鏹有至百萬者,其他二三十萬則中賈耳”(23),而到了清中葉,徽商“資本之充實者,以千萬計,其次亦以數百萬計”(24),可見徽商資本雄厚。而當時有種說法叫“無徽不成鎮”正是徽商強盛的真實寫照。
(一)徽商對教育的重視
徽商區別與別的商人最重要的一點是“賈而好儒”,戴震曾經這樣評價過徽州商人,“雖為賈者,咸近士風”(25)。徽州商人對教育的重視跟自身和當時的社會環境是息息相關的。
1、封建社會“重農抑商”的思想一直占據著統治地位,“士農工商”,商人是排在最后的。徽商的政治地位與他們顯赫的經濟地位不成正比,甚至還要受到官員的壓榨,商人為了提高自己的政治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培養自己的子孫,讓他們通過科舉考試走上仕途,提高整個家族的政治地位。而要想科舉入仕,關鍵是教育,所以徽商們不惜重金投入教育,培養他們自己的政治代理人。
2、許多徽商在從事商業以前,就受過儒家文化的教育。
許多徽商從商之前就受過儒家思想的教育,后來因為各種原因而不得不從事商業。如明休寧汪鏜,“父病,又時舉發,乃不能卒舉子業,去海上業賈”。(26)清婺源汪輯五,“幼習舉子業,志在觀光利用,旋家貧親老,遂棄而就商”(27)又如明歙縣程次公,“故在外傅,業以受經,父老倦游,奪之儒而命之賈”(28)等等,許多徽商都是這種情況。正是這份遺憾,當這些商人取得成功之后,不想子孫跟他們一樣失去“習舉子業的機會”,希望子孫們能完成他們沒完成的事業。
3、徽商重視教育也是為了經商的需要。
徽商之所以能夠成為明清時期的十大商幫之一,其影響力遍布全國各地,到處都有徽商的影子,這跟徽商的個人能力是緊密相關的。而個人能力的培養需要教育,商場如戰場不能理性的去應對,掌握正確的方法,徽商就不可能取得成功。他們經商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會書寫各種文書這也需要教育,在儒家文化占統治地位的時代,要想交結上層社會你也必須要投其所好,而上層的士大夫們喜歡的是儒家文化。所以徽商重視教育也是他們的一種經營手段。
(二)徽商對書院的捐助
徽商對書院的捐助比比皆是,像休寧商人吳繼良創建商山明善書院,婺源商人項儒珍創建的周溪玉林書院等等。從很多文獻中我們都能看到徽商捐助書院的影子。如歙縣人鮑肯園,“生平好施,獨不喜建佛堂道院。其鄉有兩書院,一在城內曰‘紫陽,一在城外曰‘山間,并垂廢矣。公慨然與鄉士大夫作新之。以狀白鹽使,請援揚州安定書院例,出庫金增諸生膏火,自以私財白金三千兩益之,于是城內之紫陽書院成,又出白金八千兩自制兩淮生息,以復城外之山間書院”。(29)“黟邑碧陽書院,嘉慶十六年(1811年)前令吳君甸華謀于邑中人士,裒費建成,并以余銀六萬兩分發鹽典生息,計歲入息金三千六百,以為延請山長修金、生童住院膏火,而邑中之應鄉會試者于此中給以資斧,其他諸用亦各條分縷析,預防流弊”。(30)又如黟縣人舒大信,“邑人議建書院,大信存二千四百金助之”(31)等等。記載徽商捐助書院的文獻記載可以說是恒河沙數。徽商對書院的大力捐助,是徽州書院繁榮發展的一大動力,徽州的許多書院都烙上了徽商的印記。
三、余論
明清時期是徽州書院發展的鼎盛時期,書院的發展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與徽商、徽州宗族的捐助是息息相關的。徽商、徽州宗族的捐助促進了書院的發展,而書院的發展也提高徽商、徽州宗族的政治、學術地位。在他們的相互作用下,徽州出現了文化繁榮,人才輩出的壯觀景象,使徽州地區成為明清時期的一顆璀璨明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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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琳琦.《徽州教育》[M]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15]歙縣.《棠樾鮑氏著存堂宗譜》[M],嘉慶十年刻本。
[16]《明史》[M],1974年版校點本。
注釋:
(1)道光《徽州府志》卷三《營建志·學校》。
(2)史致昌:《彝山書院志序》。
(3)鄧洪波《中國書院史》第五章《書院的繁榮與輝煌》第261頁。
(4)鄧洪波《中國書院史》第六章《書院的普及與流變》第404頁。
(5)鄧洪波《中國書院史》第五章《書院的繁榮與輝煌》第271頁。
(6)鄧洪波《中國書院史》第六章《書院的普及與流變》第414頁。
(7)《新五代史》卷二八,《豆盧革傳》。
(8)葉顯恩教授在《徽州和珠江三江洲宗法制比較研究》(1995年國際徽學學術討論會論文)中指出,“徽州宗族制一直保持與正統文化相一致,堪稱為正統宗族制傳承的典型”,而珠江三角洲的宗族制則為“宗法制的變異”,乃是“虛擬宗族”。
(9)(雍正)休寧《茗州吳氏家典》卷一。
(10)胡寅:《斐然集》卷二○《個竦堂記》。
(11)(光緒)《績溪東關馮氏家譜》卷首上《祖訓》。
(12)—(31)引自有關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