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德拉克洛瓦油畫風格變化及意義

摘要：德拉克洛瓦是法國浪漫主義藝術的靈魂，他的油畫風格不斷創新并具有重要意義：早期（1822-1832）學習古典主義，吸收英國水彩營養，同時更加專注于社會現實，表現革命斗爭的偉大精神并把浪漫主義推向頂峰；中期（1832-1850）北非之旅成為藝術轉折，脫離現實走向唯美主義；晚期（1850-1863）致力于個性的發展獨創性研究和探索色彩變化及理論，對現代藝術影響巨大。

關鍵詞：德拉可洛瓦；浪漫主義；表現力；色彩

18世紀末，法國爆發了宣揚自由、民主、博愛的資產階級大革命，在藝術方面，則表現為浪漫主義的興起。它反對的是新古典主義學院派，以籍里柯為先驅，以德拉可洛瓦為主將，為法國藝術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也有力地推動了世界藝術的發展。

德拉克洛瓦1798年生于法國巴黎的普通中產階級，見證了法國大革命的斗爭，留下了令人矚目的藝術成就。德拉克洛瓦開始從事油畫藝術的早期 （1822-1832）在當時是以大衛為領導的新古典主義在法國畫壇占據統治地位，因而他主要學習了新古典主義的繪畫技巧：按照一定模式著色、畫面平滑細膩、色彩黯淡。新古典主義的本質是對真正意義的古典藝術的拋棄，特別是畫面上缺少豐富的色彩。但古典主義技法的訓練在他早期油畫創作中影響極為深刻。油畫作品《但丁的小舟》中，德拉克洛瓦雖然借鑒籍里柯，但并未脫離古典主義，保留了從16世紀發展而來的卡拉瓦橋式的明暗關系，畫面整體深郁暗淡，色彩仍為素描服務。從德拉可洛瓦臨摹拉斐爾的《圣母子》這幅油畫可以看出：他已熟練地掌握了古典主義的技法，并體現出其對拉斐爾的崇拜與學習，他將拉斐爾的藝術推崇為古典主義的最高成就。“藝術的發展有一條無情的定律：繼續傳統而毫無新意者便為傳統所湮沒，既根植傳統又叛逆者則有可能成為未來傳統的一部分。”①德拉可洛瓦最終打破了沙龍所確定的“規范”，并對那些遵守“規范”的新古典主義進行了有力的抨擊。德拉可洛瓦真正吸取并總結古典主義的偉大傳統：拉斐爾的形式、米開朗基羅的力量、魯本斯的創造力；并打破了這些古典大師所筑造的桎梏，成就了自己獨特油畫藝術面貌——充滿夸張、富有激情、超凡的想像力。

德拉可洛瓦在積極學習古典主義的同時，也在不斷地吸收著其他偉大藝術家的營養。在蓋蘭畫室學習期間，他結識了籍里柯。籍里柯創作《梅杜薩之筏》的過程中，德拉可洛瓦常常跑去觀察，并被籍里柯的強烈的色彩對比、戲劇性構圖、情感的直白宣泄、個性的抒發所折服。德拉克洛瓦1822年創作的《但丁的小舟》中處處可以見到《梅杜薩之筏》的影響：畫面人物如同浮雕般的體積感、描繪題材的相似性、均采用三角形的構圖、人物姿態的戲劇性；同時畫面中都運用了大量的紅綠對比色。在此期間，德拉可洛瓦開始探索風景畫寫生技巧，學習水彩畫畫法。三年的英國旅行，德拉克洛瓦認真學習了康斯太布爾的色彩與神秘的綠棕色、透納的蒙朧美卻極其震撼的畫面氛圍。在他此后的油畫創作中，都可以看到英國風景畫的影子：放縱瀟灑的筆觸變化、鮮明的色彩對比。水彩畫技法的掌握為他以后的戶外寫生、描寫大自然的瞬間變化乃至色彩補色對比打下了基礎。此后在北非之旅中所掌握的大量素材，很多也是他用水彩進行寫生所得。在英國短暫的三年里，他增強了對英國文學的了解，深入研究并學習了莎士比亞、拜倫的文學作品，為他以后創作文學題材奠定了基礎。《薩爾丹拿帕勒之死》等一些作品就是根據英國文學作品完成。不管他對籍里柯的模仿還是對英國水彩畫的探索，其本質都是對浪漫主義的學習研究。

早期的德拉克洛瓦并沒有忽視當時的社會現實，其一些作品具有當代性的特點，描繪了當時發生的一些歷史事件。《希阿島的屠殺》描述了1821年發生的希臘人民慘遭土耳其迫害的真實歷史事件，當代法國批評家戈比埃對德拉克洛瓦這幅畫中的強烈的悲劇性和新穎的表現方法有過這樣的評論：“這是恐怖的景色……強烈的色彩，畫筆的憤怒。它使得古典主義者如此不滿與激動，以至他們的假發都發抖了，而青年的畫家卻感到非常滿意。”②《自由引導人民》是第一幅以真實政治事件為背景的現代繪畫作品，它不僅標志著德拉克羅瓦的油畫風格走向成熟，并成為法國浪漫主義鼎盛的標志，充滿浪漫主義的激情與反映現實結合起來，擺脫了對文學的敘述，更多地是戲劇性的描述，具有現實主義的特點。但德拉克羅瓦缺乏對現實主義的真正認識與理解，他追求的只是一種理想的境界——沉浸在文學作品的戲劇性中，特別是北非之旅后，很難看到他對現實的關注。

在1832年德拉克羅瓦的北非之旅，他拋棄對現實的關注，進入油畫創作的中期：激昂的革命戰斗精神在油畫創作中不復存在，歷史事件、文學作品、宗教題材和東方神話成為創作主題，創作也越來越傾向于脫離現實、唯美化。德拉克洛瓦在這一時期的色彩更加奔放，冷暖關系更加微妙，色彩已成為他刻畫形象、創造畫面氛圍的有力手段。古典式的素描、明確清晰的輪廓早已不是限制；筆觸豪放、色彩響亮，畫面充滿了運動的交響樂，充滿動感與生命力。他借鑒了魯本斯的經驗：強烈的運動感、對比強烈、響亮的色彩、運動節奏的流暢線條，將魯本斯的想像力與激情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果說《自由引導人民》唱響革命的贊美、對現實的關注，那么《阿爾及爾的婦女》則是追求理想、向往自由生活的表現。《阿爾及爾的婦女》描寫的是摩洛哥婦女隱匿的生活景象，畫面充滿了鮮亮的色彩對，讓人難以忘懷。在雷諾阿看到《阿爾及爾的婦女》后，贊嘆地說到：“世界上再沒有比《阿爾及爾的婦女》更美麗的作品了。”《摩洛哥的猶太婚禮》則是表現了傳統的北非婚禮儀式，強調了東方般的寧靜。《十字軍進入君士坦丁堡》卓越地體現了德拉克洛瓦處理規模宏大場面的能力，此畫作被稱為“如暴風雨般的調和”③。

北非之旅后，德拉克洛瓦著迷于體現扣人心弦的人獸或者動物之間激烈搏斗場面，表現了充沛的生命力。正如他寫到：“他們真正著身體纏斗，壯極激烈，這樣的景象表現在一幅活脫脫的畫作中，真令我感到顫抖。我確信已從中看到格羅與魯本斯所創造出的狂暴，都只不過是近在目前的事物。”④從《獵獅》可以看到激烈的畫面節奏感、充滿張力的畫面動感、讓人熱血沸騰的短小筆觸，鮮亮的色彩畫中充滿了濃厚的東方風貌。在后期，他對北非戀戀不忘，抒情仍在繼續，色彩更加成熟流暢，表現力與生命力也更加強烈，布局極進完美。在1853年，在德拉克洛瓦獲知可以自由選題參加萬國博覽會時，他創作了《獵獅圖》，畫面色彩的完美組合，幻想與熱情的高度統一，被稱為印象主義與野獸主義的先兆。甚至德拉克洛瓦的最后一幅油畫也是以阿拉伯為題材。此外，德拉克洛瓦還創作了一批肖像畫，畫面惟妙惟肖，真實地體現了所描繪對象的內在特征，如《肖邦像》、《自畫像》等。

北非之旅徹底拓寬了德拉克洛瓦的眼界，成為他的轉折時期，色彩的成熟想像力與畫面的完美統一，使得法國的浪漫主義繼續向前發展，并進入自己的偉大時期，更加專注于表現自己喜歡的浪漫主義題材。

在1850年，畫家由于長年的大型壁畫的創制和接二連三的入選沙龍委員失利，迫使他常常到海邊療養。然而德拉克洛瓦利用這次機會更專注于戶外風景寫生，探索色彩的變化，并為印象主義開辟了道路，成為現代藝術的先驅。這一時期的戶外寫生，填補了他在北非之旅之后的色彩探索的不足，為他入列色彩大師奠定了基礎。德拉克洛瓦藝術人生的最后幾十年，更加趨向于自由、表現力與生命力的表達，畫面注重整體性，題材也趨向于自由豐富：描寫大自然優美花卉的靜物畫、體現動物之間或人與動物之間的激烈搏斗場面、神氣般的具有東方神韻的異族畫面。德拉克洛瓦晚期的油畫風格個性更加突出：內在激情與想象的高度統一，肆意的色彩、狂放的筆觸充滿了他的畫面；由于大型壁畫的創制，使得他的用筆更加豪放，形體與色彩的控制越來越宏大，輪廓越來越弱。《馬雞交斗的阿拉伯馬》彰顯了他對動物題材的喜愛和對摩洛哥的不舍，爐火純青的用筆、真實的自然描繪；舍棄對細節的刻畫，在生命力和表現力的表現與細節的處理可以體現出德拉克洛瓦其技法的高度完善。《迪耶普的海景》是根據現場寫生，而后回到畫室創作的作品，描繪了傍晚海邊的風景，畫面中波光粼粼的海面映著夕陽下的優美風景，其自由嫻熟的筆觸生動地表現了光影效果。這幅畫證明了德拉克洛瓦早于印象派幾十年已經熟練地掌握了描繪轉瞬即逝的風景畫技法；同時，他借助于當時的最新的色彩理論——色彩分解法，細心體驗并證明實踐這一理論，并提出了大量創新性的色彩觀念，成為印象派、新印象派的理論源泉。早在1850年就提出色彩反射問題。1852年5月5日的日記中，德拉克洛瓦寫道：“應當這樣給作品畫底色，設想你好像在一個陰天看東西，沒有陽光或者清晰的陰影，這時本來說，亮部和暗部就不存在了每個物體都作為一個色彩的塊面而出現，個面都有不同的反射光。在這種陰沉的光線條件下…那些為數不多的著名藝術畫家們都是應該懂得的呀。他們之中有些人甚至還被大家看作是色彩方面的大大師呢”⑤。此外，“灰色是一切繪畫的敵人。繪畫懸掛時，所有的土黃色都應該予以時，由于往往斜對著光線所以往往看起來比實際顏色顯得更灰暗，所有的土黃都應該予以清除。”這些獨特的見解都被一一記錄在他的私人日記中。

德拉克洛瓦在藝術中強烈表現精神自我個性的特點，于印象派那里得到了更加深刻地繼承與發展：宣揚自我個性的體現與自我意識的徹底解放。印象主義之后的現代派，繼承了德拉克洛瓦所提出的情感的有力宣泄，色彩更加“野性”，與德拉克洛瓦的追求有一定的繼承性。印象主義不僅發展了德拉克洛瓦的浪漫主義情懷，并將自然看作自己生命力的偉大唱響。德拉克洛瓦提出了繪畫藝術的獨特作用是對內心情感的機器，指出這種特殊作用是由繪畫的音樂性即畫面的色彩明暗關系產生的，強調畫面線條的和諧性。他曾說：“有時單純憑線條的和諧性，就可以產生這種效果。正是這方面，繪畫優于其他一切藝術。它觸動著人們的心靈中最隱私的弦，激起那種文學作品表現不鮮明，以至各人按各人自己的體會去理解的情感…”⑥他對藝術性的感情表達、對音樂性的見解，成為凡高、塞尚、野獸派乃至康定斯基的理論追溯本源。德拉克洛瓦對藝術的探索對19世紀藝術的發展與變革奠定了基礎：馬奈用簡約的輪廓、平涂式的色彩打破學院派所推崇的立體形象；莫奈用零碎的筆觸、華麗的色彩表現轉瞬即逝的自然變化；修拉用補色原理來抒情多彩的世界；塞尚用圓形、球形來表現自然的平衡性；凡高用火熱的筆觸來表達生命力等等都始于德拉克洛瓦的浪漫主義。

法國藝術史學家亨利·佛西昂在其所著的《19世紀繪畫》中寫到：“我們可以想像如果浪漫主義少了德拉克洛瓦是什么光景。德拉克洛瓦的浪漫主義絕不是浪漫主義的點綴，而是整個法國浪漫主義的靈魂”⑦。

在古典主義將法國藝術引向衰落時，德拉克洛瓦對法國藝術起著雪中送炭似的推動作用。無論是油畫技巧、題材革新，還是色彩理論的發展，德拉克洛瓦都起著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作用；他推動了席里柯開創的浪漫主義走向鼎盛，后期為現代藝術的發展奠定了基礎。正如同“法國的藝術如果少了德拉克洛瓦，那么整部近代藝術史都將重新改寫”⑧。

注釋

①戴陸.《德拉可洛瓦》[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133.

②朱伯編主編.《世界美術史》（第九卷上）[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1：168.

③戴陸.《德拉可洛瓦》[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91.

④何政廣.《浪漫主義的靈魂——德拉克洛瓦》[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60.

⑤[法]德拉克洛瓦（DELACROIX、E.）著，馮錦編譯.《藝術引導人生——德拉克洛瓦的私人日記》[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11：270.

⑥德拉克洛瓦著，平野譯著.《德拉克洛瓦論美術和美術家》[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195.

⑦何政廣.《浪漫主義的靈魂——德拉克洛瓦》[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195.

⑧何政廣.《浪漫主義的靈魂——德拉克洛瓦》[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195.

參考文獻

[1]何政廣.《浪漫主義的靈魂——德拉克洛瓦》.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2]德拉克洛瓦著，平野譯著.《德拉克洛瓦論美術和美術家》.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3][法]德拉克洛瓦（DELACROIX、E.）著，馮錦編譯.《藝術引導人生——德拉克洛瓦的私人日記》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2011

[4]朱伯編主編.《世界美術史》（第九卷上）[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1

作者簡介：董振金，男，1986年2月出生，南京大學美術研究院，13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