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的腔調

趙蕾

過去一段時間里，大學校長的開學典禮致辭突然成為公眾的關注焦點，原因很簡單，校長們似乎變了腔調。笑點的確不少：“我相信很多新生入學后不久就會有抱怨，抱怨復旦的住宿條件差。前不久的暑假，天氣很熱，我在網上看到很多抱怨的帖子，稱要把校長綁架到學生宿舍去，看看能活幾天。”“網絡上有一則民間人士為廈大撰寫的招生廣告，廣告稱‘她是985+211，不斷電，不斷網，不禁校園親熱；免費米飯，免費礦泉水，公費醫療；師生和諧；面向太平洋，氣候適宜，氛圍浪漫，靚仔一片，美女如云。歡迎報考廈門大學！”兩段開學典禮的致辭分別出自復旦大學校長楊玉良和廈門大學校長朱崇實。

有人說，校長們變得會說話了，華中科技大學原校長李培根當領開創之功。2010年7月，李培根在華中科大的畢業典禮上，把近年來的網絡熱詞來了個大串燒：打醬油，俯臥撐，哥呀姐的，貫穿整個典禮致辭，讓校園內外新鮮不已，人們因此親切地把李培根稱為“根叔”。 細心者略一盤點，如今“根叔”式的發言已風靡大學校園——北大校長周其鳳（2013年3月離任）在畢業典禮致辭中引用臺灣歌手周杰倫的歌詞：“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與華中科大的“根叔”相對應，北大的學生當時把周校長稱為“鳳哥”。

在此之前，北大前校長許智宏因為在校園新年聯歡會上演唱流行歌曲《隱形的翅膀》而被冠名“許爺爺”；人民大學前校長紀寶成也以諸多親近學生的舉動而被親昵地稱為“紀寶寶”。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對校長們的“新潮”發言滿意。以“根叔”火爆網絡的2010年畢業致辭為例，同樣有華中科大的學生表示，除了對“根叔”擅長排比句式印象深刻，也沒聽明白校長的講話對自己的治學之道與人生之路有何啟示。

在親切與歡笑之后，校長們還表達了些什么，這的確成了一個問題。20世紀80年代的武漢大學老校長劉道玉即對這一代新風表示了憂慮。他說，這是從一種套話走向另一種套話，實不可取。原來那套，八股生硬，官腔十足；現在這套，濫發情感，浮夸輕佻，做這樣的致辭，“有失大學校長的身份”。

不管怎么說，校長們還是變了，哪怕只是換幾個詞，多發一點溫情。大學校長們陳舊的腔調，大家早就聽膩歪了。有人總結出過去30多年大學校長們致辭的模板：開學典禮是“歡迎加幾點要求”，畢業典禮是“歡送加幾點希望”，年年如此，校校相同。校長們的腔調總是居高臨下，一上來就是要求學生要如何如何。

在過去的十年里，校長腔調的變化是加入了“競爭意識”。自從高等教育資源開始整合，打造巨無霸高校，建設世界一流大學之后，十年中的致辭模板加上了一項——炫耀家底。比如，學校現有教授院士多少，實驗室圖書館教學樓幾何，發表論文數量排名全國第幾，等等。

在千人一面、膚淺庸俗的腔調背后，是校長們對于大學獨立、學術自由精神的偏離。“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1931年，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在就職典禮上說的這句話，用詞樸實，修辭簡單，卻成為關于大學理念的世紀之言。蔡元培、梅貽琦、張伯苓、胡適這幾位備受尊崇的校長，都在開學典禮上留下過雋永的言論。蔡元培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梅貽琦說：“辦學校，特別是辦大學，應有兩種目的，一是研究學術，二是造就人才。”張伯苓把自己辦學的目的明確規定為培養學子“愛國愛群之公德，服務社會之能力”。他們的話往往抱定宏旨，切中為學之根本，因而有流芳后世的啟示力。

（摘自《幸福悅讀》2014年9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