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可讓周邊國家搭什么車

周鑫宇

“搭便車”本來是西方國際政治學者提出來的一種理論術語，帶有“占便宜”的貶義。前不久，美國總統奧巴馬接受媒體采訪，就借用“搭便車”來諷刺中國。習近平擔任中國國家主席以來，外交話語不斷創新，尤其善于運用西方流行的話語借力打力，“中國夢”是一例，習近平訪問蒙古提出來的“歡迎搭便車”又是一例。習近平的這一反用，從對“搭車者”的諷刺轉意到了“被搭者”的慷慨，尖酸刻薄與大國氣度高下立判。

“歡迎搭車”與新“義利觀”一脈相承

然而，與其說習近平版的“搭車論”是政策創新，不如說是其上任以來外交方針的延續?！皻g迎搭車”等于“歡迎借力”，這跟習近平上任以后初次出訪非洲所強調的大國責任、新“義利觀”是一脈相承的。在中國古代的話語體系中，“義”的含義非常廣闊。但《論語》所云“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是明確把“義”“利”對立起來的?！傲x者宜也”，是以“應該怎樣”而不是“需要怎樣”為核心。中國外交部門明確提出，對于發展中國家，應該“多予少取”，“先予后取”。中國外交除了“國家利益至上”，還要具備“互惠利他”的方面。新“義利觀”的提出，是對由西方發展起來的、以簡單國家利益為核心的現代外交思想的補充和發展。

這種合理利他的思想，就是習近平在蒙古提出“搭車論”背后的精神指針。如果說中國對蒙古還有重大能源需求、雙方合作基本是平衡互利的話，習近平出訪南亞諸國，尤其是馬爾代夫、斯里蘭卡，則很難說中國有什么重大的直接經濟利益訴求，甚至這些國家因為經貿體量小，很少有大國元首會去訪問。中國與這些國家的合作，必定是“歡迎搭車”的合作，以援助、投資和貿易機會帶動這些國家的經濟發展，從而加強彼此政治信任，為中國在印度洋和“大周邊”創造一個良好的安全環境和合作氛圍。

關系決定利益，

而非利益決定關系

中國為什么要讓周邊國家“搭車”呢？其背后同樣有一以貫之的思想，即2013年10月周邊外交工作會議提出來的“親、誠、惠、容”四字方針。親者近也，近鄰則親，所謂“鄉親”，這是具有濃厚中國文化味道的外交特色思想。習近平訪問蒙古，被稱為“鄰居串串門”的訪親之旅。既然是親友，自然以誠相待，說出“歡迎搭車”順其自然；搭車的目標當然是有福同享，惠及鄉里；親友之間難免有差異，甚至爭執，包容多元就很重要。“親、誠、惠、容”四個字，放到中國古代一個士人家族在鄉里間的處事之道，也是一樣。這種中國式邏輯的起點，正在于“親”的定位：關系決定利益，而不是利益決定關系。

對于“歡迎搭車”的宣言，有一些人會感到擔心：會不會影響中國自身的國家利益？實際上，中國新外交方針并不是“舍利取義”，而是“義利并舉”，在現實國家利益和國際公正與共同發展的道義中實現平衡。這種轉變是中國國家實力提升的自然結果。當今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盡管中國的經濟質量還不夠高，發展還不平衡，但世界各國都對中國有所期待。同時，中國內部的自我認知和定位也在變化。中國近代貧弱遭欺，必須堅定地維護每一寸國家利益，方能保證民族的生存。可是，“倉稟實而知禮儀”，以中國當前的國家實力，已經有了“喻于義”的條件，國家安全觀也在發生變化。2014年初，習近平在國家安全委員會成立時發表重要講話，提出“共同安全”的觀念。一個國家如果只是簡單追求自身國家經濟利益和安全利益的最大化，可能會損害國際社會的共同安全和可持續發展。中國領導人已經明確認識到，從長遠來看，“被搭車”并不會吃虧，最終有利于中國持久的發展前景。

以創新性制度設計帶動

周邊國家發展

那么，中國可以讓周邊國家搭什么車呢？首先當然是經濟發展之車。用習近平的原話來說：“中國愿意為周邊國家提供共同發展的機遇和空間，歡迎大家搭乘中國發展的列車，搭快車也好，搭便車也好，我們都歡迎。”其實，周邊國家搭中國經濟發展的快車早已有之，主要包括分享中國巨大的消費市場、物美價廉的“中國制造”和在中國的投資等等。未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升級轉型，周邊各國還會迎來更多承接中國制造業和技術轉移，以及來自中國的投資、消費等機會。中國經濟的快速崛起，加速推動著亞洲經濟工業化、現代化、一體化的歷史進程。

“搭便車”方面，中國的對外經濟和技術援助正在加速。伴隨“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建設，中國正在通過創新性的制度設計，為區域經濟發展和合作提供基礎資源，其中包括正在建設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盎ヂ摶ネā币彩侵袊苿訁^域經濟整合的重要措施，包括幾條正在建設的跨國鐵路、公路和管道線，也包括跨國河流的開發等等。在這些工作中，中國要發揮主導作用，不怕被別的國家“搭便車”，讓周邊各國放心、熱心、暖心，創造亞洲各國經濟共同發展的平臺。

從政治支持到命運共同體

除了經濟發展外，中國還可以為周邊各國提供政治支持。如中國與俄羅斯就建立了相互借力、提供支持的關系。中國為周邊巴基斯坦、柬埔寨等國提供持續的政治支持，在朝核、阿富汗等問題上也在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

從長遠看，中國還要在周邊建成安全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命運共同體的基礎在于經濟發展，關鍵在于安全合作。經濟合作并不能自然地帶來安全合作。反過來，“政冷經熱”最終會變成“政冷經冷”。

鄰居之間難免有矛盾和分歧，這些矛盾也難免同復雜內部因素交織。中國如何在復雜的內外關系中，在保證國家核心利益的前提下，穩定和解決周邊安全糾紛，消除地區國家的安全疑慮，構建共同的安全保障機制，極大地考驗中國新一屆領導人的智慧和勇氣?？傆幸惶?，中國要向外部“提供安全”，這不只是制度性地保證中國不會侵略或稱霸，更包括以多邊或雙邊的渠道為地區國家提供安全保護。周邊國家要搭中國的車，肯定不能是沒有安全保障、提心吊膽的“黑車”，也最好不只是萍水相逢、各取所需的“順風車”，而是一輛駛向地區持久繁榮、和平、安全、平等、友好的列車。

（王景義薦自2014年9月19日-25日《國際先驅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