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斌的詩（組詩）

無 雪

山巒遺失了外套，羊群掛起稀落燈盞

樹枝起舞的手缺少一個嫵媚的牽引

北風還在找尋失散的雪人

雪還是沒有來，只有白墻孤守著貞潔

而一場約會，卻遲遲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去年的雪人，總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無雪，今冬無雪！今冬無雪啊！

大地上的一切，一切羞恥變得更加露骨

對一只麻雀的告誡

不要讓寫在翅膀上的悲哀

從樹枝上起飛

不要成天想著遠方

這樣容易迷路，一只迷路的麻雀

比一群記憶喪失的白楊樹

更容易癡呆和痙攣

鄉村空蕩蕩的

天空再藍再遼闊也是空蕩蕩的

空蕩蕩的

像個太監遼闊的褲襠

怎么也吹不起血性

不要讓白楊樹守著一個空巢

不要讓溫暖

從時光的縫隙中溜走

這樣容易誘發失望和孤獨

一群失望的白楊樹

比一只迷路的麻雀更恐慌

恐慌擁擠得

像城市的交通堵塞

被柏油路的黑繩子拴在一起

像沙塵平地而起的面孔

突然就掀起了絕望的風暴

描述一口深井里的水

一群來自地層深處的水

幻想著櫻桃的頭盔和茄子的外套

多年之后

一群來自黑暗深處的水在原處打轉

無論多么努力向上

無論多么純粹

總也擺脫不了出身的烙印

那可以用尺子丈量的一點點高度

總讓它們陷入

永無出頭之日的泥淖

在果園

那么鮮艷，那么多誘人的果子

那么多成熟的誘惑

媒體喜歡宣傳它誘人的體型

它標準的個頭、富含的維生素

多好的果園啊，可是它在潰爛

從果核到果肉地潰爛

陰暗的地方總是有蟲子出沒

成群的蟲子甚至集體回味

清朝末年的舊日時光

在果園，我看見那些面無表情的果農

在裝箱的時刻，輕而易舉地

撿拾出潰爛，嗖地做出一個清脆的手勢

該拋棄的注定要被拋棄

塔

我有時會看到

一座凌空而起的塔

罩住大地、罩住光陰和空虛

它讓我相信

我是唯一一個居高臨下的見證人

唯一一個白云靜止

唯一一個山崖峭立

它讓我開闊并且渺小

它讓我努力上升到

一個無法想象的高度

一匹啃食時光的馬

一匹啃食時光的馬

在草場上廣闊地流動

沒有誰注視不到它膨脹的腹

那些草們漫不經心

我也漫不經心

當時光的馬蹄又一次

踐踏我頭頂的時候

我很想怒吼一聲

卻最終沒有發出聲音

我痛恨我喉嚨的管道

總是在噴薄欲出的時刻

套上一個陰暗的活塞

一扇門開了

一扇門開了，露出了緩慢的肋骨

又一扇門輕輕合上，使貝殼保持沉默

前前后后，是魅影，還是惡作劇

問題是我的手還在我的身上

兩棵正努力扎根的樹

如此沉重的臂膀永遠也不渴望重合

我是多么地興高采烈

一列動車順著天梯的悠長扶手

呼嘯著就無影無蹤了

敲 打

潰爛的鐵敲打北風

向日葵敲打太陽

饑餓敲打貧窮

盜竊犯敲打法律

在我胸中肯定有一個鼓槌

它們日夜不停地敲打

緩慢的雨滴落下，順著一個方向

馬蹄急促，跨越了藩籬

我感覺背后有一張繃緊的弓

不知不覺就把我送到世俗

充滿漩渦的靶心

王占斌：男， 1972年生于山西大同。1993年畢業于山西經濟管理學院（現山西財經大學），山西省作家協會詩歌專業委員會專職委員、大同分會主任，大同市青年詩歌研究會會長。作品散見于《詩刊》《詩選刊》《詩歌月刊》《散文詩》《黃河》《黃河文學》《山西文學》《天津文學》《青海湖》《延河》等刊物。著有詩集《傾訴北方》《像民歌一樣行走》《閃電的幸福遼闊》《二重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