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的“政策保護主義”

李富永

8月2日發生在江蘇昆山臺資企業“中榮金屬”的特大爆炸事故，以七十五人死亡、一百八十多人受傷的慘重代價，撕開了風靡全國的“昆山模式”的驚人敗絮內里。

“中榮金屬”，在臺灣還是守規矩的廠家，一旦到了大陸、到了昆山這個地方，立刻就變成了吞噬生命的“血汗工廠”，完全是環境使然。這個環境主要就是當地政府“越剝削越感恩”的政策環境。在這個環境下，粉塵污染致使員工患肺病吐血，電鍍污染水源波及鄰近的有千萬人口的上海，這些情況官員視而不見；塵粉積聚過濃會導致爆炸，安監局既不監督也不提醒。總之，只要能創造產值和稅收，什么都可以不管。

據《中國經濟周刊》報道，昆山市招商中心相關負責人總結其“先進經驗”：“去南京、北京爭取勞模指標，送給來投資的老板。國家、省里的名額不夠，就評縣級勞模，兩年一屆五十個，五十個不夠，就一百個，還不夠，就二百個；政協委員、人大代表也送給他們一些……”

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在一些地方已經被異化了。本來是人民行使權力的機構，卻拋棄監督政府的職能，成為急功近利的政府的小跟班。人大監督不了政府，政府再對血汗工廠聽之任之，不出事才怪呢。

長期以來，昆山經濟數據的強大，自然是一道極為眩目的彩虹。身為全國百強縣之首、招商引資“成效卓著”的昆山，成為各地政府交流學習的榜樣。但人們只看到了昆山經濟數據的顯赫，卻漠視其背后勞工權益被侵犯、環境被破壞、資源被無度消耗的嚴酷現實。昆山的內羞，在崇拜者的眼里不會是前車之鑒，后者只會以更甚的做法來追趕。于是，各地競相以更優惠的政策為商家創造“政策紅利”，甚至打造任其胡為的“政策洼地”。

當然，這些政策的初衷固然是為了給企業創造一個好的經營環境。但在現實操作中，卻包含著對企業違法違章行為的縱容。甚至在企業利益與社會環境明顯沖突的情況下，許多地方的政府部門依然置若罔聞“不干涉”。亮麗的經濟數字背后，累積的負面效果就越積越大，后遺癥也越積累越多。不斷出現的各種事故，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當然，我們也不能因今天的昆山之殤，就全盤否定昆山發展的歷史成果。當地政府曾經在香港《大公報》刊登廣告，直言不諱地宣稱臺商“來‘剝削的越多昆山人民就越開心”。

站在昆山一隅的角度看，與他們的利益所系的，無非是稅收和地價的上漲，而主要來自外地的勞工，在本地社會發展的總結中，可能并不包含在內。

所謂歷史與現實的矛盾，就是拼資源、拼環境、甚至拼人命的昆山模式，已經走到盡頭了。產業結構升級勢在必行。在人口紅利不再有的趨勢下，低端加工業必須改頭換面。昆山的成功，其實是以其靠近上海的地利，加上全中國低廉勞工的聚合，并無秘訣可言。

【原載2014年8月14日《中華工商時報·觀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