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林間清歌

他一瞬間感覺到腦中有什么東西破碎了，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望著那只鞋，鞋已經(jīng)發(fā)黃了，款式極舊，繡著大朵的紅花，染著點點猩紅色。鞋子并不合腳，女孩纖細(xì)的腳上顯出緊繃的藍紫色毛細(xì)血管。

那只鞋，他絕對見過，他也不可能忘記。

“阿朗，你不記得我了嗎？七年前，長生殿我們的約定啊！”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眼睛溫柔，聲音輕柔。

他喉頭一陣陣發(fā)干，幾乎是本能，他脫口而出：“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他聽見自己慌亂的聲音。“我，我還有事，先走了。”

上了車，他才稍稍有點平靜下來，從來不抽煙的他點了一支，嗆得直咳嗽。秦小冉的電話又幾次打來，他心慌意亂，干脆關(guān)了機，慢慢回憶起當(dāng)年長生殿的事來。

說起來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有一天下著傾盆大雨，他心血來潮去逛長生殿，剛要進門，就被一個女孩拉住了袖子。女孩長得清秀，但滿眼都是委屈，哭著說，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嚇了一跳，細(xì)細(xì)詢問才知，女孩獨自來西安見網(wǎng)友，等了幾天，錢快花光了，人卻沒等來，剛才認(rèn)錯人了。

最終，對女孩的憐惜戰(zhàn)勝了他囊中羞澀的困窘，他決定帶女孩轉(zhuǎn)轉(zhuǎn)，再送她回家。

女孩破涕為笑，他帶女孩去吃肉夾饃，女孩鞋子濕透了，他又為女孩在手工攤上買了一雙繡鞋。快分別了，女孩提出要去長生殿看看。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他給她講楊貴妃和唐玄宗的故事。女孩乖巧地聽著，半晌她才說：“阿朗，你以后會娶我嗎？”他驚了一驚，笑：“你太小了。”

“我會長大的，我現(xiàn)在14歲，再過7年，你娶我好不好？”他望著這個半大的女孩一笑：“好好好，不過你得好好學(xué)習(xí)。”女孩望著他，溫和的眸子里閃著光：“會的！”“你還要聽父母的話，不要亂跑。”女孩點頭。

女孩還想同他再待幾天，他卻堅決地把她送上了回家的火車。隔天，卻從報紙上看見那班列車出軌，多人死亡。這些年來，他一直沉浸在不安之中。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女孩：他不應(yīng)該給她買那一趟火車的。

他剛才遇見的，真的是小冉嗎？還是當(dāng)年女孩冤魂歸來？秦小冉會不會有危險？

他從來不相信鬼怪，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掐了煙，折身找她。石桌旁已經(jīng)沒了那個倩影。

秦小冉的電話再次打來，他聽了，只聽見對方深深嘆氣的聲音，半晌，掛了。

時間滑過去很長一段，近半個月來，小冉的電話都沒打通。他有些擔(dān)憂。

這天清晨，陽光明媚，他收到了一封信，沒有署名。阿朗：

真抱歉那天在湖邊嚇到你了。這些天我想了很久，你說得對，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是小冉的同胞姐姐。自從小冉把你的照片帶回來給我看后，我一眼就認(rèn)出了你！為了多看你一眼，我錯過了那趟列車，卻躲不過命運的捉弄。我得了癌癥，已經(jīng)活不了多久了。小冉知道我還掛念七年前的事，又知道了你是我要找的人，就安排了那次見面。我放棄了化療，我想在還活著的時候去看看世界。七年前的約定，算是廢除了，不過，這一次，我們另作一個約定，你可得答應(yīng)我，好好對小冉。

他讀完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想，今天要請假去找小冉，不達目的不罷休。

他要站在她面前，狠狠地責(zé)怪她不辭而別，還要和她一起去找小冉的姐姐，陪她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還要緊緊握住小冉的手，再也再也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