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是《刑法修正案(七)》新增罪名,是對當下腐敗動向的積極回應,也是對我國刑法體系的補充完善,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關系密切人”利用其對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受賄的行為,然而因該罪名部分內容規定不甚明確,辦案實務中就產生了與其他賄賂犯罪區分的問題,準確厘清此罪與他罪的界限,對準確查辦賄賂犯罪意義重大。
關鍵詞 立法價值 適用解讀 區分
作者簡介:雷華東,重慶市南岸區人民檢察院職務犯罪偵查局干警,西南政法大學刑事偵查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D924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9-0592(2014)12-028-02
2009年新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七)》,其中第十三條規定了對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以及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近親屬以及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利用對國家工作人員影響力受賄的行為定罪處罰的規定,隨后出臺的《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四)》將此罪名定為“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該罪名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堵住了國家工作人員周邊關系人利用自身優勢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某種程度上填補了法律的漏洞,有利于社會的健康發展。但由于該罪名相對較新,對關系密切人等概念規定不甚明確,且立法層面尚未對與利用影響力受賄對應的行賄方予以規制,實務中查證認定就容易產生分歧和困難,本文筆者擬從該罪的立法沿革及價值、與相關罪名區分剖析以及當前不足等幾個方面探討。
一、立法背景
刑法將“關系密切人”納入受賄類犯罪進行規制,既是對社會現實的反腐回應,也是對國際立法的積極借鑒和吸收。
(一)現實依據
隨著社會、經濟等各層面的不斷快速發展,一些貪腐現象不可避免的也隨之加劇,特別是部分同國家工作人員有近親屬以及其他密切關系者,將其對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瘋狂變現,以此牟利,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群眾對此極為憤慨。盡管之前也出臺了一些相關規定,但在以往的辦案實踐中,對于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接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在無法證明其與國工共謀的情況下,往往不能認定為受賄共犯。形成此尷尬局面的原因:一是受賄的手段更加狡猾、反偵查意思較強;二是定罪量刑時堅持主客觀相統一的原則,所以之前,通過關系密切人實施的受賄行為是查證難、質證難、認證難的“三難”案件。然而該類影響力和不正當利益的交換,同樣會讓國民對公權力行為的公正性產生合理懷疑,在該罪名未出臺之前,由于上述影響認定的因素存在,使得辦案部門對該類犯罪只能望而興嘆,不利于打擊和懲處該類犯罪,利用影響力罪出臺之后,司法實務中,罪刑法定,執法有據,即使在無法取證認定為受賄罪共犯的情況下,也可以單獨認定其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填補了漏洞,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公權力的異化。
(二)國際借鑒
我國政府于2013年12月10日簽署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該公約第十八條規定了影響力交易罪,內容如下:“各締約國均應當考慮采取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將下列故意實施的行為規定為犯罪:
(1)直接或間接向公職人員或者其他任何人員許諾給予、提議給予或者實際給予任何不正當好處,以使其濫用本人的實際影響力或者被認為具有的影響力,為該行為的造意人或者其他任何人從締約國的行政部門或者公共機關獲得不正當好處;(2)公職人員或者其他任何人員為其本人或者他人直接或間接索取或者收受任何不正當好處,以作為該公職人員或者該其他人員濫用本人的實際影響力或者被認為具有的影響力,從締約國的行政部門或者公共機關獲得任何不正當好處的條件。”
將該公約的相關意旨引入我國刑法體系,不但是上述現實的需要,也是理論上的吁求,當然我們目前的利用影響力犯罪與上述公約中利用影響力交易罪尚有一段距離,譬如主體范圍過窄、未規定對合犯、交易對價限定過窄等等,但是在一定程度上對公約作出了積極回應,有利于建構科學合理的現代刑法體系。
二、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若干問題適用解讀及辨析
普通受賄類犯罪本質是權錢交易,利用影響力受賄可以說是影響力和錢交易,可謂是傳統受賄類犯罪的衍生,由于該罪名出臺較晚,案例不多,辦案適用中針對同一情況有不同解讀,導致與其他類似犯罪準確界定的問題常常出現,如何把握他們之間的界點,準確適用法律,顯得尤為必要,下面擬就若干問題進行探討解讀。
(一)主體解讀
1. 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主體是否涵蓋國家工作人員。對此問題,理論界和實務界中均有不同理解。多數觀點認為,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的主體只針對非國家工作人員,筆者認為,該罪主體涵蓋但不限于國家工作人員。觀點如下:第一,從立法的目的上講,該罪出臺立法目的并不是單純針對解決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的規制問題,而是為了解決行為人利用國家工作人員職權或職務上的便利受賄行為的處置問題。如若國家工作人員不屬本罪主體,那么將不能有效打擊國家工作人員互相利用職權或者職務之便實施受賄的行為,所以這種理解不合法理,有違立法本意。
第二,刑法修正案(七)第十三條法條本身并沒有明確限定該罪主體僅為非國家工作人員。根據該罪規定,只要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關系密切的人利用影響力實施了法定行為,符合罪狀,就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而不論其是否為國家工作人員。此外,理論上國家工作人員的關系密切的人,在外延上很可能與國家工作人員競合,關系密切人身份可能是非國家工作人員,也不排除為國家工作人員。另外我國現實生活中,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身份乃國家工作人員的情形隨處可見。
第三,國家工作人員構成職務犯罪還是普通犯罪,關鍵核心在于其是否利用了自身的職權。當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關系密切的人雖然具備國家工作人員身份時,但在個案中并非利用自身的職權進行交易,則應認定其在交易過程中的公職作用沒有發揮,在認定該罪時,其與非國家工作人員無異,同樣可以構成利用影響力受賄罪。
2.近親屬及關系密切人。⑴近親屬范圍。何謂“近親屬”,刑事法律、民事法律以及行政訴訟法有不同的解釋。《刑事訴訟法》第82 條規定:“‘近親屬是指夫、妻、父、母、子、女、同胞兄弟姐妹。”民法通則和行政訴訟法里對該概念的界定有不同規定,并且范圍是逐漸擴大的,筆者以為刑法本身具有一定的謙抑性,即使同一名稱下的概念,其外延也未必與民商事或者行政法律一致。在刑事程序法已經有明確規定的情況下,刑法實體法應保持其邏輯上的一致性,即刑法中的“近親屬”宜與刑事訴訟法規定的范圍一致。
(2)是否是近親屬即可認定?是否只要是近親屬,無需查明其與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程度與否均構成本罪? 觀點也是不一的,筆者認為《刑法修正案( 七) 》:“國家工作人員的近親屬或者其他與該國家工作人員關系密切的人”、“離職的國家工作人員或者其近親屬以及其他與其關系密切的人”,該用語是列舉式結合兜底式進行表述:一般而言,只要查明是雙方是近親屬,無需調查雙方關系是否密切,只要能夠證明國家工作人員是因為行為人近親屬原因才辦事就構成本罪。但雙方雖然是近親屬,并不必然成為本罪主體,換句話說近親屬和關系密切人不必然劃等號,如發現雙方關系談不上密切,且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緣由并不是考慮到是近親屬身份,而是事出他因,如收受了賄賂等,則行為人不構成本罪,前者可能系介紹賄賂罪或行賄罪共犯或無罪,后者構成受賄罪。
(3)關系密切人。刑法目前尚未對關系密切人做出明確界定,本罪中關系密切人的內涵筆者理解有兩點:一是須基于存在親緣、血緣、血緣、地緣等產生并存在一定的關系;二是重在達到密切程度,至于如何認定是否密切,大致可以從交往雙方彼此認知、交往時間、方式、周遭人的評價、具體事項辦理等多層次、多角度進行綜合評判,在立法未予以明確下,筆者認為目前階段宜通過司法判例的形式予以體現。
(二)利用影響力受賄與斡旋受賄行為的區分
利用影響力受賄行為與受賄罪中的一般行為區別較為明顯,本文不再詳述,主要談一下與388條第一款即斡旋受賄行為的區別,首先,主體上的差異。前罪主體包括但不限于國家工作人員,后罪主體是國家工作人員;其次,利用方式不同。前罪主體先是利用其與在職或離職國家工作人員有近親屬或者其他密切關系,再次是利用的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從而達到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的目的,利用的是非職務與職務雙重因素,模式可稱之為雙層(重)利用;后罪是基于本人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通過利用其他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為請托人謀取不正當利益,其利用的是基于其職權或者地位形成的政治或經濟上的制約條件,是對職務因素的單純利用。
另外要注意,當該國家工作人員非職務身份和職務身份競合時,應全案情況剖析原因擇一罪名定罪量刑,而不可數罪并罰。查證關鍵考量該國家工作人員對其他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因素,若因為因與國家工作人員密切關系,則宜認定為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如是利用職務職權對其他國家工作人員的影響力,則認定為斡旋受賄罪為宜。
三、亟需完善及值得注意之處
(一)對合犯
賄賂犯罪是一種對向性犯罪,即有受賄行為,必有行賄行為,是一種相伴共生的現象,我們刑法目前對普通的行受賄雙方是進行了規制的,利用影響力賄罪也是賄賂的一種表現,但刑法目前只是對受賄一方予以規制,國外許多國家對雙方予以了規制,《聯合國反腐敗公約》采用的亦是雙向規制。有人認為當前在無相關立法前提下,便宜行事,對行賄一方簡單適用對非國家人員行賄罪,筆者認為也不恰當,理由至少有以下幾點:一是該罪中非國家工作人員并非泛泛而指,而是有所特指,限定于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二是該罪行賄方是為了直接利用這些人職務上的便利,為己謀取不正當利益。因此,將行賄方的行為簡單化認定為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的捷徑似乎走不通,司法實踐中并不可取。
所以,為了直面利用影響力交易雙方共生依存的現實情況,平衡懲處從源頭上治理,亟需立法層面對行賄一方予以規制,若不然,利用影響力行賄一方必然成為一種高盈利、低風險的非法獲利活動,屢禁不止。
(二)利用影響力的共犯
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是否可以成立共犯?筆者認為至少有以下兩種情形:
一是如果行為人實施本罪規定行為,國家工作人員事實上知曉行為人的相關舉動,并仍以自己的職權或者影響力為他人謀取不正當利益,而行為人單方認為國家工作人員對此不知情的,則行為人單獨構成本罪,國家工作人員則構成本罪的片面共犯。
二是如果行為人實施本罪規定行為,現有證據很難證明行為人與國家工作人員共謀或者國家工作人員知情的,也沒有證據證明國家工作人員參與了分贓的,一般僅對該行為人以利用影響力受賄罪處理,國家工作人員本人不構成本罪。
四、結語
利用影響力受賄罪,本質上仍是權力異化,是公權力的延伸輻射,在立法層面對影響力和不正當利益的交易懲治的同時,我們實務工作者也要注意實踐中的流變,所以要真正理解和貫徹刑法意旨,需要我們深入調查、不斷徘徊于實務和理論之間,力求公平和正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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