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最歧視中國人

周航

西方人買房子，會很介意上一任屋主是印度或中國人，原因是廚房會有很濃的咖喱或醬油味。而一個老外在酒吧里喝多了，多數人都會猜他是個美國人，而不太可能是德國人。由此可見，全世界范圍內，歧視不是單向的，每個種族、階層對其他種族、階層都會有偏見。

但是，好多所謂的“歧視”其實是因為文化上的隔閡。可能是在語言上無法溝通，或無法理解彼此的生活方式。遍布全球的唐人街、小印度、拉丁區、日本村、穆斯林社區……實際上正體現了這樣的隔閡，統一種族的人聚集而居，主觀上是為了生活方便，客觀上卻起到緩解異族相斥的作用。

然而，一個值得注意的趨勢是，最近針對中國人尤其是中國大陸人的歧視和偏見開始越來越明顯。在國外開車，有人拼命按喇叭，人們的第一個反應常常是，司機是不是中國來的？

奇怪的是，最歧視中國人的好像反而是中國人自己。

很多華人移民在國外為孩子找學校，最關心的問題是：“這所學校有沒有中國學生？比例是多少？”如果答案是很多，他們不會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里去。可能在潛意識里，他們已將自己和其他中國人作了區分：我不是“一般的中國人”，我不希望與這樣的家庭為伍。

不得不承認，這類歧視，背后表現出的是一種中國人整體性的道德失落——因為真正的歧視，包括偏見，正是基于一種道德優越感之上的居高臨下。

這種現象首先和人種無關。難道中國人天生道德就差嗎？還是因為中國文化自身的原因、所謂的“國民劣根性”？我不認為如此，中國傳統文化有它的沒落性，但也不具有破壞性。老外都喜歡來中國看看長城、兵馬俑，聽聽京戲，也覺得很好。

難道是我們讀書少嗎？好像也不是。否則，為什么有些國家國民教育水平低下卻沒有顯現出道德淪喪，而我們有些博士后卻明顯素質低下呢？

這里面起決定作用的，是人們所生活的社會環境。

法律最大的好處，是讓人與人平等，人們相信法律可以保護自己，就會自覺地尊重法律，尊重他人和自尊，而不是去攀附權貴。但當一個社會的運行機制變成權力主導時，就會導致法律失效，沒有人再去相信法律，尊重規則，只會“不唯法，只唯權”。這時，就算你再成功，在權力面前也會變得連螞蟻都不如；相反，如果法律完備，就算我做了錯事，認罪了，也還可以去申辯我應享有的權利。

在我們的社會里，無論是在生活還是事業上遇到問題。人們的第一反應是找人找關系，因為我們相信，這個社會是由權力來維持的。長久下來，就導致一種大范圍的道德敗壞。

在一些歐美國家，很多沒什么背景的華人移民可以很容易通過自身努力而成為“杰出人士”，儒雅有禮，事業春風得意，而且備受尊重。但當我和幾個國內來的“土豪”朋友在加拿大吃飯時，他們卻滿腹抱怨，說外國的醫療服務太差，排隊要排幾個小時。顯然，他們是在拿在國內享受到的“特權”和這里的“平權”相比。這些“土豪”所生長其中的整個生態體系，充斥的全是“成功學”，只有得失，不論是非。按照這個邏輯，富了就代表你成功，成功就可以獲得別人的尊敬，但現實情況又是怎樣的呢？

今天移民海外的中國人口構成已經不再以勞工為主，相反，加拿大70%以上的豪宅都是被中國人買走的。然而，你會發現，就算別人把房子賣給你，也沒有在心里尊重你。

一位華人女性在加拿大開豪車違反交規，英語說得不利索，就斷定警察罰她是因為嫉妒她有錢。當我們窮得只剩下錢、以為錢可以成為萬能通行證時，注定會被人所輕視。

意識不到這一點，還是固守“以利益為核心”的思維，結果只能是與這個世界越來越格格不入。

選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