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莫里森在《所羅門之歌》和《柏油孩子》中充分展現了美國黑人民眾對美國夢的追尋過程。他們在追逐夢想的同時,伴隨著不同形式的自我反省,正是自我反省意識的推動,使他們不斷縮短夢想與現實之間的距離,不斷向主流的方向邁進。矛盾的聚變與裂變既為他們積蓄夢想追尋的能量,又為黑人民眾的覺醒提供了反思的素材。反省與夢想的融合成為本文研究的歸宿。
關鍵詞:美國夢 黑人民眾 《所羅門之哥》 《柏油孩子》
一、黑人文學與美國本土文學中的美國夢
美國夢是一個廣義的概念,不只是美國白人擁有他們的美國夢,美國黑人自身也有著追尋的美國夢。在研究黑人文學作品中的美國夢時,必然要觸及的問題就是與本土文學中美國夢的區別。同樣是美國夢這一名詞,兩者在產生動因和目標上是有所區分的。白人對美國夢的追求成為19世紀以來美國文學的顯著特點。從1775年獨立戰爭爆發到南北戰爭之前,美國的社會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獨立和進步成為不爭的事實。這使美國白人清楚地認識到只要通過自身的努力和斗爭,理想終究會獲得實現。不少文學作品中也都謳歌了美國夢的影響力,并帶動更多的美國白人走向夢想追逐的旅程。可以說,經濟、政治、宗教、文化等多種作用的合力推動了美國夢的繁榮。例如,霍桑的《紅字》就是以表現美國白人掙脫加爾文教尋求精神信仰自由為題材的小說。但是蓬勃發展的美國夢在“一戰”后出現了衰落。此時,美國社會因暫時不再受到戰爭的影響而風平浪靜,人們有能力集中力量發展社會生產,在1929年經濟危機爆發之前,美國出現了經濟的繁榮時期,越來越多的美國白人擁有了富裕奢華的生活。原先的思想意識在戰爭結束后已經失去了使命與意義,美國白人面對物質世界前所未有的發展顯得無所適從,那種只要努力就能實現理想的斗志缺少了現實基礎,不再具有奮斗的上升空間。于是,20世紀20年代的美國呈現出這樣一幅畫面——上流社會的美國白人揮金如土,沒有步入上流社會的白人也拼命想躋身于此,最終成為白人美國夢幻滅的原因。
然而美國黑人所追求的美國夢自始至終是與白人相區別的。黑人被從非洲帶回美國后,起先受到了白人的奴役,雖然最終黑人獲得了解放,但是這段歷史黑人是記憶猶新的,并成為南北戰爭的“導火索”。雖然美國本土宣稱黑人與白人地位平等,但實際上黑人處處受到不平等的待遇,甚至于黑人內部也存在著貧富差距,種族的矛盾始終存在。美國黑人希望建立真正消除種族歧視的平等社會,彼此之間互相關愛,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不再經受奴役,美國夢成為他們心中的目標。美國黑人心中的美國夢是在歷史與現實的矛盾交織下鑄就的。與白人的美國夢相比,它更需要從上層建筑的角度去實現種族平等,并在思想意識層面遵循黑人的文化價值標準,防止以金錢為核心的世界觀與價值觀所腐化。正是因為如此,自我反省對黑人來說是必要和迫切的,黑人民眾能否經歷夢想艱難性和曲折性的考驗,都需要自我反省作為前行的保障,給予黑人民眾驗證思想和行為的過程,進而摒棄背離黑人傳統價值標準的思想和行為,以更加積極的態度去實現美國夢。
由于動因和目標的不同,莫里森筆下的美國夢與白人作家所描述的美國夢也是不同的,其主要表現在作品中的人物對美國夢的追求方式以及精神世界上。以本文所探討的《所羅門之歌》和《柏油孩子》為例,莫里森在作品中描述了黑人在追求美國夢的過程中不同的思想、行為和結果,但主線都表達了一種對信仰的追求——實現平等和諧的愛的社會。莫里森客觀地表現出美國夢不是一蹴而就的夢想,如果是夢想,就必然不是一帆風順的。黑人在物質生活得以改善的過程中很有可能會接受白人的價值觀,或是對白人全盤否定;但是總有這樣一些黑人,他們肯為夢想犧牲,能夠在挫折與困境中自我反省,向夢想的真諦進軍。在莫里森的筆下,永遠有一種夢想的動力,一種夢想的渴望,一種夢想的執著,她用活生生的人物展現出黑人在美國經歷的奴隸——解放——迷惘——崛起的過程,作品中不僅具有對現實的描述,更有對未來的期望和呼吁,所以閱讀莫里森的作品,讀者會從中感受到一股民族的力量,即使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文學作品向來是人們的精神食糧,每一部打動人心的作品都有可能成為人們頂禮膜拜的對象。莫里森的黑人文學作品在當今社會仍然是激動人心的,褪去歲月的打磨,人們發現其中最寶貴的東西仍然在閃閃發亮,這也是莫里森作品的主旨所在,黑人民眾應該在愛中生存,在愛中成長,在愛中發展,種族的不同并不是愛的阻隔,有愛就會有力量,有愛就會有希望。所以,莫里森所描繪的美國夢是現實的,是經久不衰的。美國夢盛行之際,白人紛紛模仿本土作家所描繪的場景追逐夢想,但夢想過后的精神空虛是作品所無法解決的,這也是本土作品中美國夢生命力短暫的原因。與本土文學中美國夢的對比使莫里森作品的特色得到了更加生動的體現。
二、黑人民眾實現美國夢的現實性
從自我反省與美國夢的關系可以看出,美國夢的現實性強調自我反省的支撐作用。美國夢既不是虛無縹緲的,也不是一帆風順的,它需要自我反省的結果不斷印證和檢驗原有夢想的既定目標,再為下一步的夢想追尋提供指引。在承前啟后的過程中,自我反省使黑人民眾的美國夢日漸清晰,原先從理論上說,任何夢想的現實性都需要通過客觀的實在的載體得以體現,這包括夢想的追逐的目標、夢想追逐的方式、夢想追逐的過程、夢想追逐的結果。其中任何一個環節都是夢想現實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樣,對于黑人世界的美國夢也是如此,貫穿著自我反省的美國夢,其現實性真真切切地體現在以下環節當中。
1.美國夢追逐的目標 對于黑人社會,美國夢具有根本的指導思想,從奴役的環境中解放出來,特別是肉體和精神的雙重解放。夢想其實很單純,當然對于每一個具體的人物,他們對美國夢的目標具有不同的詮釋,或是片面或是全面,夢想的目標可以“活化”為多種多樣的形式,例如派拉特的典型博愛,吉他的激進決裂,兒子的墨守成規,吉丁的黑白融合,等等。正是這些逼真生動的人物承載的不同目標,恰如其分地展現了黑人社會美國夢應有的風貌;正是不同形式的美國夢的目標追求,使黑人社會的自我反省意識產生著不同的作用效果,讓人們感受到美國夢真實地存在于每個黑人的精神世界當中,并把夢想追求的目標作為自己生命的組成部分。《所羅門之歌》和《柏油孩子》當中都再現了黑人民眾在美國夢追尋的不同階段所具有的主流和非主流夢想目標,而且他們的夢想目標不是空洞的,都是真實的人生經歷給予他們的夢想需求。奶娃面對的家庭矛盾與種族矛盾是他追求美國夢的需求根基,自我反省促使奶娃將夢想和現實連接起來,從而走出矛盾的枷鎖,理性看待父親的貪婪,吉他的瘋狂。派拉特的主流式的美國夢目標與她的傳奇經歷緊密相連,飽受白人和黑人共同的歧視是她破繭而出的現實磨煉過程;也正是“勞其筋骨、苦其心志”的磨煉,使派拉特認識到只有博愛才能吞噬一切的仇恨和蔑視,包容非主流的美國夢,并感化那些人,讓更多的人融入主流。
2.美國夢追逐的方式 同樣的美國夢主線,不同的美國夢個性目標需要各自的物化追逐方式來為最終的結果服務。莫里森在作品中通過人物夢想基礎的不同,刻畫了他們對美國夢追逐的多元化方式,矛盾聚變與裂變的過程都是在物化追逐中積蓄能量并最終爆發的。而無論采取怎樣的夢想追逐方式,都沒有脫離自我反省意識的推動。《所羅門之歌》中派拉特是黑人世界的模范,永遠保持著理性客觀的態度,對所有與夢想有關的事物,她的處理方式都是出人意料的冷靜,哪怕是死亡來臨,她都無法抑制內心深處對博愛的夢想追求。她對《圣經》的誦讀讓人肅然起敬。派拉特的自我反省意識激勵她與黑人民眾廣泛接觸,在人與人之間產生感染力和共鳴,以此削弱非主流特別是那些激進的美國夢的追逐方式,并引導這樣一些人的自我反省意識發生質變。奶娃則是選擇與自己需要的人相處,感受派拉特所賦予他的精神食糧,派拉特以她獨有的黑人方式,感染著奶娃,逐漸驅除他心靈的不確定感,使他獲得了自信與愛情,了解了戴德家族的歷史,感受到血濃于水的親情。奶娃夢想追逐的方式體現著堅定的自我反省與行動主線,幾乎與派拉特相融合。吉他卻依托“七日”組織,認為只有殺戮美國白人才能化解心中的憤恨,而且他越是自我反省,越堅定自己的偏激夢想,與奶娃和派拉特形成鮮明的對比。《柏油孩子》中兒子永遠把自己束縛起來,享受黑人氛圍,容不得一絲白色出現。他的自我反省只會加重對白人文化的反感,并試圖讓自己心愛的人也接受他的夢想追逐方式,導致文化沖突的聚變升級。吉丁則希望在白人的社會中充分實現自身的價值,用自我反省不斷印證自己的“白人式黑人”身份,堅定自己的信念,形成與兒子的莫大反差。而昂丁、瑪格麗特和瓦利連等人因為物質生活的改善已經實現了他們絕大部分的美國夢,從而放緩了在精神和文化境界跨越新高度的夢想發展速度。黑白種族之間的矛盾越是隱性,他們自我反省的聚變和裂變越需要經歷更加長久的能量積聚時間才能向主流的方向爆發。
3.美國夢追逐的過程 夢想最終都需要通過實際的過程來實施,即使最后夢想不能實現,但過程始終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而且在夢想追逐的過程中也是黑人民眾自我反省意識得到體現的過程。美國夢對黑人來說不是觸手可及的目標,它需要幾代人為之努力和探索的過程,才能讓夢想更加現實和清晰。《所羅門之歌》中像派拉特那樣看穿美國夢的人并不是黑人的全部,尚有許多偏激固執的黑人在旅程當中恪守己見,對他們來說,美國夢的追逐更是無比的艱辛,因為與自我反省意識相對應,美國夢的追逐過程也是多種力量的合力結果。背離了夢想主線的追逐過程會增加旅途中的荊棘以及精神枷鎖,就如吉他好似永遠被罪惡壓彎了腰,而派拉特卻永遠是筆直的腰桿,泰然的心態。而且派拉特和奶娃都是用了畢生的經歷去踐行他們的美國夢的追逐過程。甚至于吉他那樣過激的夢想追逐方式也是伴隨著其一生的自我反省,從沒有停息過。《柏油孩子》中兒子和吉丁的夢想追逐過程也傾注了他們全部的心血,吉丁為了一直以來所憧憬的白人式生活而努力,在與兒子面臨文化沖突時,她的自我反省使她最終決定放棄這段愛情,繼續向自己的夢想前行。
4.美國夢追逐的結果 結果是對夢想的印證,夢想的目標、追逐的方式和過程是否合理,是否符合黑人民眾,都需要通過最終的夢想結果進行檢驗,而且這也是對夢想現實性的印證。其實,無所謂夢想的成功與失敗,它都是對美國夢現實性的體現——夢想的成功與合理說明這樣一種夢想目標是現實的和可行的,夢想的失敗則說明初衷的不切實際,經不起現實的推敲。即使派拉特倒下了,還有奶娃在前行,即使奶娃倒下了,還有更多和他們一樣的黑人民眾去繼承他們的遺志。相對來講,兒子和吉丁認為彼此之間不可調和的夢想矛盾導致了他們最終的疏離。
所以,從《所羅門之歌》和《柏油孩子》中不同人物對美國夢的追尋,加之逼真的自我反省描寫,使美國夢前途光明、過程曲折的現實性展現得惟妙惟肖——所有黑人民眾都可以具有美國夢的追求,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載美國夢的真諦,自我反省的程度和效果又決定了他們與美國夢的距離。
三、黑人民眾美國夢的延續
在筆者看來,莫里森在《所羅門之歌》和《柏油孩子》中的貢獻遠遠不只是作品本身的價值,自我反省意識的自始至終以及美國夢的現實性都具有鮮明的現實意義。即使是在當今社會,美國夢的存在和發展也同樣是現實的,它不僅沒有消亡,反而在不同的時期體現出不同的特色。對黑人來說,他們對美國夢的追求一直需要自我反省意識的支撐,特別是理性的自我反省,這樣在面對夢想困境以及種族矛盾時,才能擁有博大的胸襟去包容歷史和現實的殘酷。
從莫里森本人的職業生涯來看,就是對黑人追求美國夢的生動體現。她始終都在踐行著為黑人民眾而奮斗的使命,她的一腔熱血中也是飽含著對自我反省的呼吁。雖然現在的物質生活在黑人中產生了根本的改變,但精神世界的夢想追求則是無限的,黑人民眾的自我反省意識因而成為他們夢想延續的不竭動力。或許在今后,黑人民眾在美國夢的追求過程中還會遇到更多更尖銳的矛盾,而只要擁有理性的自我反省意識,黑人社會的前景就是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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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姚金梅,碩士,中國民航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